第五章 思郎恨郎郎不知(2/2)
整整一年了,不管神农、轩辕,还是高辛,都在寻访他的下落,可全无赤宸的消息。
人人都说他已死,连少昊也这么认为,她却一直不相信,但烈阳、阿獙帮她找遍了每一个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一丝赤宸的踪迹。
也许,只是她不敢面对,所以一厢情愿地选择了不相信。
她举起驻颜花,低声问:“你究竟在哪里?
知不知道我们有孩子了?
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寂寂无言。
两行珠泪沿着阿珩的脸颊静静滑下,滴落在桃花上,令绯红的桃花更添几分娇艳。
轩辕王向朝臣正式公布,派仲意代青阳去向神农族求亲。
仲意本以为夷澎会激烈反对,不想他不但没有反对,反而积极配合,为求亲出谋划策,并主动请缨,愿意陪仲意同去,为仲意助一臂之力。
轩辕王考虑到如今形势复杂,仲意不善应变,的确应该派一个机智多变的人帮助仲意,可夷澎?
轩辕王并不相信他的诚意。
轩辕王正迟疑不决,夷澎奏道:“父王,儿臣觉得最好能请小妹也随行,小妹身份金贵,在看重血脉地位的神农族眼中,小妹前往比我们说什么都显得更有诚意。”
轩辕王沉吟不语,阿珩的确是个好人选,她虽是轩辕族的王姬,却有一个中立的身份,某些轩辕族不方便做的事情可以由她做,有阿珩在,也不怕夷澎捣鬼。
仲意急急反对,“小妹在朝云峰是为了照顾母后,已经收拾好行囊,这两日就要回高辛,不方便陪我去神农。”
看轩辕王的神色不以为然,仲意情急间又说,“小妹近日身体不太舒服,不适合舟车劳顿。”
夷澎急得简直要跺脚,大叫道:“小妹身体不舒服?
怎么没传召医师呢?
这若传回高辛,人家不会说四哥不细致,只会说轩辕太失礼。
父王,命医师替小妹看下身子吧!”
轩辕王点点头,正要下旨。
“多谢九哥关心,不过不用了,前几日胃有些不舒服,今天已经好了。”
阿珩从殿外姗姗走入,向轩辕王行礼,“父王,让我陪四哥去神农吧,我和云桑有几分交情,若有什么事情,也方便私下商量。”
轩辕王准了阿珩的要求,命他们三个收拾妥当后立即出发。
在他们要退出大殿时,轩辕王盯着夷澎道:“事关轩辕国运,一切都按我的部署进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出了差错,我拿你和仲意一起重重责办。”
夷澎朗声应道:“是!”
回到朝云峰后,仲意埋怨阿珩“你明知道自己怀孕了,怎么还非要跟着去神农?”
阿珩不想告诉四哥夷澎已经知道她有身孕,目前正在步步试探,即使四哥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让他更担心。
阿珩说:“我只是怀孕,又不是生病。
这事看似是联姻,实则却是王位之争,夷澎绝不是去帮我们,我和你同去,彼此有个照应。”
“我明白,可惜我没有大哥那么能干,否则也不用你这么操心。”
阿珩靠在仲意肩头,“傻四哥,若没有你,我连心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仲意揽着阿珩,头靠在阿珩头上,微微而笑。
第二日,仲意、阿珩和夷澎一同前往神农山。
同一时间,轩辕休和应龙依照轩辕王的命令率轩辕大军继续向东推进。
榆襄死后,在轩辕王连战连胜的事实面前,那些本以为可以自立为王的诸侯们开始害怕,再加上看到已经投降轩辕的人都受到礼遇和厚待,他们也不免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投降。
毕竟在死亡的威胁下,没有几个人可以视死如归。
在几个德高望重的国主联系下,各个属国齐聚神农山,共同商讨如何应对轩辕族,究竟是战是和。
洪江苦口婆心地想要说服大家,如今不是神农族打不过轩辕族,而是神农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把轩辕族打败还是很有可能的。
大家纷纷点头,认为洪江说得很有道理。
洪江大喜,激动地请求大家联合推举一个领袖,歃血为盟,起誓一切都听从他的命令,只有这样才能与轩辕王相抗衡。
各个诸侯国主沉默了下来,有人甚至出言讥讽洪江,“说了半天什么全心全意为了神农,原来不过是你想称王。”
一人出声,众国主纷纷附和,连前代神农王点评的“洪江只是猛将,不是帅才”都拿出来讲,唯恐有人推举洪江。
洪江伤痛攻心,昂藏七尺的汉子气得眼泪都差点要落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炎灷不来参加这个会议,因为炎灷早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嘴脸。
洪江对天起誓:“我洪江若有半丝称王夺权的心就让我天雷焚体,不得好死!神农列祖列宗在上,我已尽力!若他日国土尽失,洪江唯有以身殉国!”
说完,他一甩袖,大踏步而去。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半晌都不作声。
好一会儿后,才有人说:“轩辕的大军就要到神农山了,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办好。”
所有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可还是每个人都只惦记着自己的安危利益,唯恐别人占了便宜,自己吃了亏。
云桑默默听着他们的争辩,细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变化,沐槿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几次要跳出来破口大骂都被云桑制止。
珞迦神色清冷,静静站在云桑和沐槿身侧,犹如一个守护的武士。
突然,一个宫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禀奏:“轩辕大军已经到了泽州城外六十里!”
吵嚷不休的诸侯国主们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泽州是轵邑最后的屏障,泽州若是城破,轩辕族可以长驱直入轵邑,这就意味着——神农国马上就要被轩辕族从大荒的地图上彻底抹去。
不管多卑劣的小人,都不免有了国破之痛,伤己之哀。
在一片悲伤恐惧的静默声中,侍卫进来通报,轩辕仲意求见。
众人彼此相视,流露着紧张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云桑从容地下令:“请!”
仲意当先而行,夷澎和阿珩尾随在后,若论风度仪态,仲意是轩辕族所有王子中最出众的,他谈吐谦逊,举止温雅,丝毫没有战胜国的骄傲,又熟悉神农礼仪,很快就博得了在场众人的好感。
珞迦问道:“王子远道而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与我们寒暄,请问所为何事?”
仲意视线扫了一圈坐在各处的诸侯国主,“我是奉父王之命,代我大哥轩辕青阳向神农族求亲,父王说唯有浓于水的血脉相连才能化解战事,让天下太平。”
各路诸侯压着声音交头接耳,大殿内一片嗡嗡声,早已经暗中投靠了轩辕王的人此时开始发挥作用,装作深明大义的样子,低声说青阳可是未来的轩辕王,若神农族的女子成为王后,那就代表着有神农族血脉的王子将来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在众人的低声议论中,一些本觉得投降会对不起神农先祖的人也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仲意微笑着等大家议论了半晌后,才又问:“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在场年纪最长的君子国的国主问道:“不知道青阳殿下想求娶哪位女子?”
大家刚才还很亲密地议论,此时一听此言,关系到切身利益,立即拉开了距离,彼此戒备地相视。
仲意道:“父王说,青阳是轩辕长子,威重天下,青阳的正妃自然也要身份尊贵,德容兼备,所以派我代兄长来向长王姬求婚。”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云桑,第一次意见一致,没有任何人反对,珞迦却突地站了起来,高声说:“绝对不行!”
大殿内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吵着嚷着。
珞迦冷笑着摇摇头,“一群目光短浅的乌合之众!”
对云桑和沐槿道,“王姬,我护送你们回小月顶。”
沐槿立即扶起云桑,向外走去。
一群人想阻拦,珞迦的手缓缓抬起,掌间笼起一团扭动着的黄沙,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声若寒冰,“你们想挡我的路?”
珞迦姿容秀美,体态风流,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嘲笑,但是当他几百年前几乎要了炎灷的性命时,众人才惊觉这个姿柔面美的身体中藏着一副比蛇蝎更阴狠的心肠。
大殿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珞迦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殿内诸人都是坐拥一方的诸侯,却开始害怕地后退。
珞迦带着云桑和沐槿从一群人中快步穿过,消失在殿外。
大殿内诸人面面相觑,他们机关算尽,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云桑会不愿意。
好半晌后,周饶国的国主才对仲意说:“王子请先去歇息一下,事情太突然,女儿家一时不好意思,等我们去劝劝长王姬,她就明白了。”
仲意心内长叹了口气,带着夷澎和阿珩离去。
因为阿珩他们是客,并不能真正进入神农山的腹地,只能住在神农山最外围的山峰。
深夜,阿珩独自一人坐在山巅,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小月顶,阿獙趴在她身边,也是望着小月顶发呆。
烈阳性冷心更冷,觉得无趣,变回鸟身,把两只乌鸦赶跑,霸占了人家精心搭建的巢穴,呼呼大睡。
云桑乘着九色鹿从山林中走来,阿獙温驯地趴着,烈阳正呼呼大睡。
禽兽感觉灵敏,嗅出了阿獙体内的异样,九色鹿畏惧地徘徊,迟迟不敢接近阿珩。
阿珩低声对阿獙说:“你去别处玩一会儿。”
头未回地向后扔了一个小石子,打在树梢间的鸟巢上,烈阳翻了个白眼,气恼地飞出鸟巢。
九色鹿这才敢走过来,云桑从鹿背上跳下,“好奇怪,以前我的坐骑并不害怕阿獙,怎么如今吓得连靠近都不敢了。”
阿珩在云桑面前不再掩饰,急切地问:“你可有赤宸的消息?”
云桑神情黯然地摇摇头,坐到阿珩身畔,“已经一年了,沐槿派人寻遍了大荒,都没有找到他。
我不相信赤宸会死,可以赤宸的性子,只要他还有半口气在,肯定不会坐视神农变成这样。”
阿珩双手放在腹部,眼中泪花滚滚,视线飘向隐在山岚雾霭中的小月顶。
就在那里,她打开心门,第一次承认自己喜欢赤宸,与赤宸约定年年岁岁桃花树下相见。
马上就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赤宸,难道你又要失约?
你可是在百黎的桃花树下对我许诺,再不会有第三次!
云桑低声说:“这里只有我,你若想哭就哭吧!”
阿珩摇摇头,“赤宸答应过我世间只有我能取他性命,他不会死!”
事已至此,阿珩竟然还痴人说梦,云桑眼中尽是同情。
阿珩打起精神,问:“你对我父王提议的联姻如何看?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想办法。”
云桑张口想说什么,但如今不是以前了,她知道一切和阿珩无关,可阿珩毕竟是轩辕的王姬,她们之间有国恨族仇,很多话她不能再告诉阿珩。
云桑微笑着说:“青阳的正妃很有可能会母仪天下,天下有几个女子能拒绝青阳的求婚?”
“你和诺奈……”
云桑面色森寒,“我认识的诺奈早已经死了!如今的诺奈只是一个终日抱着酒坛子、没有心的皮囊!”
阿珩不敢吭声,诺奈终日酗酒,又四处寻找玉红草一类令神智昏迷的药草,长期服用下来,对药成瘾,如今已是个废人。
阿珩曾求少昊去劝劝诺奈,少昊带她一起去见诺奈,可诺奈竟然先大骂少昊,后又跪在阿珩面前,痛哭流涕地求阿珩给他一些药草,缓缓他的药瘾。
云桑面色缓和了一点,“两族联姻,事关重大,好妹妹,你帮我争取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好!”
珞迦驾驭坐骑化蛇寻来,看到云桑,方松了口气,“王姬突然消失,我和沐槿都担心有什么事。”
云桑道:“我只是心中烦闷,来找妭妹妹聊一聊。”
珞迦对阿珩行礼,眼神依旧是真挚的,态度却疏离了很多。
阿珩在他心中依旧是妭姐姐,可她也是侵略神农、杀死了榆襄的轩辕族的王姬。
珞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能把自己藏在客气疏远的壳子里。
阿珩心下黯然,只能微笑着说:“将军,请起。”
同样的客气,同样的疏远。
云桑召来九色鹿,“我们走了。”
阿珩依依不舍,却不能出言挽留,榆襄的死亡让她总是不敢正视云桑的眼睛。
她悲哀地明白她与云桑之间已经再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对于轩辕王联姻的提议,神农族迟迟没有给轩辕族答复,阿珩私下和云桑联系,也没有得到云桑的回复,看来神农族内部有变。
仲意向轩辕王上书请求再宽裕一些时间,却不知道夷澎给轩辕王的消息是什么,轩辕王十分不悦,写信给阿珩如果再没有结果,就让夷澎负责处理此事。
轩辕王为了逼泽州投降,下令切断泽州水源,泽州城主却依旧固守城池,绝不出城迎战,只时不时放放冷箭,偷袭和暗杀层出不穷,搞得轩辕士兵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
轩辕王动怒,下令如果泽州城再不投降,就开始全面攻城。
阿珩问烈阳:“让你去泽州查探,情形如何?”
烈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着看攻城吧!泽州虽没有阪城的地势险要,但因为是神农都城的北门户,城池设计非常坚固,易守难攻。”
仲意问:“难道不能令泽州城主投降?
父王最擅长攻克人心,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肯定有办法。”
烈阳阴阴地一笑,“榆襄性子虽柔和,人却不笨,很清楚泽州的重要性,泽州城主是赤宸一手训练提拔的人,真名不清楚,只听说他善于控风,所以人称风伯。”
烈阳跃起,身轻如叶,坐在细细的树梢头,一边荡悠着枝条,一边幸灾乐祸地说:“赤宸是个无赖,训练出的一帮手下也都是无赖,打起仗来什么下流无耻的手段都用,不过,迄今为止还没听说赤宸的人投降过,一个都没有!”
仲意哑然,又问:“那如果打起来,轩辕能很快取胜吗?”
烈阳摇摇头,笑嘻嘻地说:“风伯的实力不可低估!风伯半年前还结拜了一个兄弟,据说来自‘四世家’中的赤水氏,一身控雨的本领出神入化,被叫作雨师,他还十分擅长锻造兵器。
风伯加雨师,轩辕即使打下泽州,也会死伤惨重。”
仲意无奈地看向阿珩,阿珩说:“神农族那边肯定是夷澎在捣鬼,如果神农族同意联姻,泽州的战事自然可以暂时化解,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夷澎究竟在捣什么鬼,趁着夷澎这会儿在泽州,我去神农山查探一下。”
仲意立即说:“我去!你如今……还是要仔细点身子。”
阿珩说:“那也好。”
仲意带着下属匆匆去了,阿珩抬头看着烈阳,烈阳扭过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阿珩温言软语地央求:“四哥身边的人都是若水族的高手,不怕单打独斗,可这帮若水汉子心眼实,夷澎却是个耍阴招的家伙,还得你去盯着点。”
烈阳碧绿的眼珠子翻了翻,“你什么意思?
在骂我是耍阴招的鸟吗?”
阿珩赔着笑,频频作揖。
烈阳狠狠瞪了她一眼,化作白鸟,飞走了。
阿珩走进屋内,刚坐下,一只鹦鹉从窗户飞入,落在阿珩面前,口吐人言:“要见赤宸,到泽州来。”
阿珩猛地站起,一时间头晕目眩。
鹦鹉傻傻地用爪子抓抓头,又重复了一遍,“要见赤宸,到泽州来。”
泽州关系着神农都城轵邑和神农山的安危,只要赤宸还有一口气在,他绝不会让泽州城破,难道赤宸如今真在泽州?
阿珩一咬牙,总是要去看个分明,叫上阿獙,飞向泽州。
快到泽州时,阿珩听到了轩辕族召唤士兵集结的号角,她脸色大变。
竟然已经开始准备攻城!这究竟是父王的命令还是夷澎的擅作主张?
突然,阿珩听到泽州城的西北边传来熟悉的笛声,是赤宸所作的《天问》,在百黎的男儿中广泛流传。
笛音忽强忽弱,就好似一个受伤的人在勉力吹奏,阿珩听了一会儿后,命阿獙顺着笛音飞去。
在笛音飘忽不定的指引下,阿珩一直往西北飞,飞过泽州城,飞过重重低矮的丘陵,终于,在一片潮湿的洼地中看到了一个红衣男子,他披散着头发,站在沼泽中央,握笛而奏。
风从旷野刮来,发出呜呜的哭泣声,男子黑发飞扬,红袍飞舞。
听到阿獙的叫声,他抬起了头,望向天空,温柔地笑了,剑眉入鬓,容颜有着病态的苍白,正是赤宸。
阿珩走向了他,赤宸伸出手,想要拥她入怀,阿珩却厉声问:“你究竟是谁?”
赤宸笑起来,“竟然能一眼看破!你和赤宸肯定是世上最亲密的情人,我究竟哪里出了错?”
阿珩抬起手,手掌隐隐发光,赤宸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武的好,让孩子多活一刻是一刻。”
阿珩脸色变了一变,赤宸说:“这是我的孩子吧?”
阿珩一掌挥了过去,赤宸急急闪避,却仍没有完全躲开,衣袍被灼焦。
“据我所知,轩辕王姬修的是木灵,这可不是木灵的法术,你缠绵病榻的两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珩寒声道:“我不愿杀人,不过,这次我不能饶你了,你一身本事不弱,就是不该跟着夷澎。”
赤宸啧啧而笑,“我本想怜香惜玉,奈何你不领情,那我只能要你的命了。”
他说着话,向天空弹起一个火球,火球在天上炸开,变成了无数条红色的鱼儿。
远处的天际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好似春雷一般响在天地间。
一瞬后,就看到西北边,有一条银白的线像银蛇一般扭动着飞过来。
阿珩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那是被截断的获泽河水,原来父王断泽州的水源不仅仅是打击士气,还是为了攻城。
她忙叫阿獙,想要逃走。
赤宸笑着说:“夷澎是个很小心谨慎的孩子,这可不只是获泽河的水,还有沁河和丹河全部的水,不是水攻泽州,而是水淹泽州。”
阿珩的眼睛满是惊恐,“你们疯了!会遭天谴的!”
赤宸大笑,阿獙驮着阿珩正要飞走,赤宸发出低沉的哼唱,挡在阿獙面前,阿獙竟然对他十分畏惧,不敢正面迎敌,几次想从侧面逃走都没有成功。
阿珩不解,频频催促阿獙,阿獙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体内的魔性被逼出,终于克服了天性的畏惧。
他朝赤宸一声怒吼,赤宸满面惊讶,被他逼退,阿獙扇动翅膀飞起。
赤宸望着他们的身后,张开了双臂,轻声叹息:“晚了!”
与天齐高的大水以雷霆之势,轰隆一下就把阿獙和阿珩拍进了水里,阿珩和阿獙被洪水冲散。
水是生命之源,可当这生命之源化作了吞噬生命的怪物时,也是天地间最无法阻挡的力量。
阿珩一边用灵力护住腹部,一边想方设法往水面上游。
但是,到处都是水,源源不绝、汹涌不断。
她几次凝聚灵力,想要强行分开水,跃出水面,却被更多的水打回了水底。
她的灵力在浩浩荡荡的水势面前就好像太阳下的萤火微光,无论她动用多少灵力都会被无穷无尽的水吸收掉,连一丝逃生的缝隙都打不开。
渐渐地,她的力量越来越弱,只能把身子蜷起,剩下的灵力全部汇聚到腹部,保住孩子。
水底的涡流急速旋转着,狠狠击打在阿珩的身上,想要把她撕碎,她身不由己地被扯得飘来荡去。
突然,腹内的孩子踢了她几下。
第一次的胎动!本来应该充满生的惊喜,现在却只有死的恐惧。
阿珩悲伤地想,孩子已经十二个月了,已经有了知觉,他似乎也感受到危机的来临,正在拼命地踢她,想要母亲救他。
阿珩咬着舌尖,用鲜血和疼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努力和浩浩荡荡、无穷无尽的水对抗。
可是,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僵硬麻木,一动不能动,只能看着涡流像一条巨蟒一样缠住自己,拽着她坠向死亡。
阿珩的眼前渐渐漆黑,耳边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泣声。
眼泪一串又一串从眼角绝望地流出,落在了冰冷无情的水中,没有一丝痕迹。
赤宸,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