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2/2)
阿珩把指甲盖般大小的桃花放在孩子的眉心,整朵桃花变得如烙铁一般通红,孩子被烫得大哭起来。
阿珩用中指压着桃花,把花朵往里推,孩子痛得脸色青紫,哭得声嘶力竭。
阿珩满脸又是泪又是汗,身子摇摇欲坠,却仍咬着牙,强撑着一口气,把驻颜花缓缓推入了孩子的额头中。
“给我一滴你的心头血,帮我封印住、封印住……”阿珩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
少昊忙一手握住阿珩的手,把灵力送入阿珩体内,一边咬破左手中指,把最精纯的心头血逼出,滴在孩子额头上的桃花形伤口中,桃花印痕开始快速愈合,孩子已经痛得哭不出来,只是张着小嘴,嘶嘶地吸气。
少昊把仍带着血的中指放入孩子嘴里,孩子自发地吮吸着。
他喂了她一滴心头血,孩子的脸色才慢慢恢复,她的小手握着少昊的手指,眉眼弯弯,又在笑。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看上去只是一个桃花形状的浅浅胎记。
少昊逗着孩子,低声说:“希望你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笑颜常开,这样才不辜负你母亲用性命来护你平安。”
对神族而言,产子是极耗费灵力的事情,灵力稍低的女子几乎要用命换命,这也就是为什么神族寿命虽长,人口却一直稀少。
阿珩用药物将孩子强行留于体内,迟迟不生,逆天而行,对身体伤害非常大,幸亏她精通药理,少昊又灵力高强,在一旁护持,她才躲过死劫。
虽然保住了性命,可自从生产后,阿珩身子遭受重创,一直昏迷不醒。
少昊每日夜里都会把阿珩带到汤谷,用汤谷水浸泡她的身体。
不管再忙,少昊都亲力亲为地照顾阿珩,从不假手他人,只有侍女半夏帮着擦拭身体,或者换换衣衫。
少昊给孩子起名小夭,小夭一出生,母亲就昏迷不醒,少昊对女儿关怀备至,日日带在身边,以至宫廷内外都知道少昊心疼长王姬。
一年多后,小夭已经开始牙牙学语,阿珩才渐渐苏醒。
少昊进寝殿时,阿珩正靠在榻上逗着小夭玩。
小夭手中握着一个银铃在玩耍,一看到少昊,就笑了,张开双臂要抱抱,手舞足蹈地挥舞着藕节般的白嫩手臂,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少昊抱起她,她搂着少昊脖子咯咯地笑,笑声悦耳,令人忘忧。
少昊也不禁满面笑意,对阿珩说:“当日你昏迷不醒,宗伯来问孩子的名字,我忽然想起我还是个打铁匠时,曾听当地人唱过的民歌,别的歌词都忘记了,就记得最开始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随口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唤作小夭。
宗伯来催问了好几次孩子的大名,你若精神好,就想一个吧。”
阿珩一边逗着小夭,一边思索,过了一会儿说道:“叫玖瑶吧!”
少昊问:“久夭?
天长地久的久,桃之夭夭的夭?”
“不是,是这两个字。”
阿珩在榻上一笔一画写给少昊看:玖瑶。
玖瑶三岁时,少昊昭告天下,册封玖瑶为长王姬,享食邑四百。
虽然是个女孩,但因为是高辛国君的第一个孩子,庆典十分盛大,一连庆祝三日。
第一日,举行祭祀天地的仪式,为玖瑶祈福。
第二日,承恩宫内举行王室家宴,高辛族内百人云集,满堂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中容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地走到少昊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借着酒意装疯卖傻地说:“玖瑶是长女,可直到现在,父王都没有见过她。
朝中私下里传闻父王并非自愿搬到琪园,这几年,我们兄弟都没有见过父王,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父王也未出席,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大殿内霎时间安静下来,胆小的吓得头都不敢抬,而少昊的二十几个弟弟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阿珩骇然,她实没想到少昊和其他兄弟之间的矛盾已经如此激烈,中容竟然不惜当众撕破脸,以下犯上,不过他此举也算毒辣异常。
高辛王族今日皆在此,如果少昊一个应对不当,落实了逼宫退位、幽禁父王的罪名,只怕即使他靠着兵力强霸住王位,也会众叛亲离,人心全散。
少昊面不改色,笑道:“父王是因病避居琪园,不见你们只是为了清心修养,谁和你说父王今日不会来?
只不过因为身体虚弱,来得晚一些而已,你若不信,待会儿可以当面询问父王。”
少昊说着话,几位宫侍抬着一方软榻进来,前代高辛王靠坐于软榻上。
大殿内的人呼啦啦全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中容他们更是神情激昂,眼中含泪。
宫侍把软榻放到少昊旁边,众人全部跪倒,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只能磕了三个头。
高辛王微笑着对众人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言谈举止依旧是当年的翩翩公子,只是满头白发,容颜苍老。
中容跪爬到高辛王榻前,声音哽咽:“父王,二哥和母后都被幽禁于五神山下,这真的是您的旨意吗?”
“是我下的旨意,宴龙背着我替换宫内侍卫,意图监视我的起居,罪大恶极。”
中容泣道:“二哥对父王绝无不良企图,他只是太害怕……”中容瞟了眼少昊,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高辛王说:“你下去吧,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要谈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中容不肯走,两个侍卫来拖,中容紧紧抓住高辛王的衣袍,“父王,你真的是因病逊位给少昊吗?
你告诉大家,今日我们所有兄弟都在这里!”
他这句直白却犀利的问话令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阿珩紧张得全身僵硬,只要一句话,少昊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所做的一切都会付诸流水。
高辛王厉声说:“到底谁在背后不安好心地中伤我们父子关系?
当日不但宫廷医师会诊过,你们也都各自举荐了民间的知名医者来为我看过病,我实在难以处理国事,才逊位少昊,难道你们觉得自己比少昊更有才华?”
高辛王的视线从二十多个儿子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一个个都跪了下来。
中容大吼:“我不信!父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您亲口对母后说过你想把王位传给……”
少昊盯了一眼侍卫,中容的手犹自紧拽着高辛王的衣袍不放,却硬是被几个侍卫用蛮力扯开,拖出了大殿。
中容的哭喊声仍从殿外隐隐约约地传来,殿内的人屏息静气,一声不吭。
阿珩见气氛紧张,低声吩咐半夏,“快去把玖瑶抱出来。”
侍女把玖瑶抱到高辛王面前,玖瑶正沉沉酣睡,高辛王低头看了半晌,手指轻轻滑过孩子的脸,眼中神色很是怜爱,众人都讨好地说:“长得很像爷爷呢!”
高辛王抬头对少昊说:“好似昨日宫女才把你抱到我身前,恭喜我得了个儿子,都说长得像我,那么一点点大,惹人心疼怜爱,我欢喜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抱着你都怕伤到你,可竟然……已经这么久了,全都变了!”
所有人都笑起来,只有阿珩笑不出。
高辛王神色倦怠,挥挥手让侍女把孩子抱下去,对宫人吩咐:“我累了,回琪园。”
众人忙跪下恭送。
少昊牵着阿珩的手送到了殿外,阿珩盯着少昊,难怪他一意孤行、不惜铺张浪费地要为小夭欢庆生日,这大概才是他为孩子举办盛大庆典的真正用意。
第三日,天下百姓同庆,他们会点燃自己亲手做的花灯,把灯放入河流,祝福高辛的大王姬健康平安地长大,也祈祷她为高辛带来幸福安宁。
阿珩亲手做了一个莲花灯,把为女儿祈求平安如意的心愿全部融入了莲花灯中。
夜色降临时,少昊和阿珩走到城楼上,城下已经聚集了无数百姓,都等着看王妃为王姬做的灯。
少昊微笑着说:“今日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希望女儿平安长大的父亲,谢谢你们来为我的女儿一同祈福。”
高辛百姓高声欢呼。
阿珩将冰绡做的花灯放在手掌上,少昊将花灯点燃,随着灯光越变越亮,就好似一朵蓝色的莲花在阿珩掌间盈盈绽放,映照着一对璧人,令人几觉不是世间是仙境。
少昊弯身抱起了小夭,往城楼边走去,阿珩小心翼翼地捧着莲花灯,走在他身侧。
赤宸站在人群中,仰头望着城楼。
漆黑的夜色中,从城楼下望上去,看不清楚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只看见一朵蓝色的莲花盛放在半空,朦胧的蓝光中,他们的身影穿过雕梁画栋,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温柔婉约,再加上一个在父亲怀里不安分地动着的小影子,显得十分美丽温馨。
高辛的百姓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直到蓝光越去越远,他们一家三口消失在玉宇琼楼中,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开。
赤宸却依旧站立未动,似不相信刚才看见的一幕。
可是,刚才少昊点燃灯的一瞬,在刹那的明亮中,他清楚地看到了阿珩眼角眉梢的温柔深情。
赤宸昨日才苏醒,醒来时,他躺在北冥水中,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只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蕴满力量,他竟然因祸得福,神力大进。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在他沉睡前,阿珩紧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凝视着他。
赤宸忍不住大笑,跃到逍遥背上,对逍遥近乎炫耀地说:“我要回家了!你家虽大,可只有你一个,我家虽小,可有阿珩!”
一路疾驰,天高地阔,山水带笑。
当看到百黎山上漫天遍地的桃花时,他觉得眼热心烫,竟然都等不及逍遥落地,直接飞跃而下,冲入桃林。
“阿珩,阿珩!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竹楼冷清清,碧螺帘子断裂得参差不齐,天青纱上都是鸟的粪便,菜园里荒草蔓生,若不是还有青石垒起的埂,根本看不出是个菜园。
竹篱笆疏于打理,已经倒塌了一大半,红色的蔷薇花长得乱七八糟,连门前的路都堵死了。
只有檐下的风铃,还在叮当叮当作响,声音哀凄荒凉。
赤宸怔怔看着他的“家”,心神慌乱,他究竟沉睡了多久?
阿珩出事了吗?
他飞奔向桃花树,满树桃花,朵朵盛开,可桃花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行血红的字迹:
承恩殿上情难绝,桃花树下诺空许,永诀别,毋相念。
承恩殿,那是少昊所居的宫殿,天下最华美的宫殿。
“我不信!”
赤宸一掌挥出,桃花树连根而起,他跃上逍遥,赶往高辛。
一路而来,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人人都议论着少昊为女儿举行盛大的生辰庆典。
赤宸高兴地松了口气,少昊已经又纳妃了,抓着个人问:“少昊娶的是哪族女子?”
“轩辕族啊!”
对方的眼神奇怪,如看白痴。
赤宸的心一沉,“又娶了一个轩辕族的女子?”
难道阿珩出了意外……他不敢再想。
对方笑了,“天下皆知,少昊只有一妃,轩辕族的王姬啊!长王姬是他们的女儿!”
赤宸犹如被天打雷劈,耳朵嗡嗡直响,不管有多少事实摆在他面前,他都不相信,阿珩亲手布置了百黎的竹楼,亲口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家。
可是,在城楼下,他亲眼看到少昊和阿珩抱着女儿,笑着接受所有百姓的欢呼祝福。
他们一家三口正大光明的温馨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是他永远给不了阿珩的。
难道这就是阿珩背弃他的原因?
高辛多水,城楼依水而建,北面就是一条宽阔的河,少昊和阿珩带着小夭沿着台阶,走到水岸边。
少昊把小夭放到地上,又怕她会掉到水里,双手仍扶着她,阿珩蹲在台阶上,把蓝色莲花灯放到了水面上。
少昊对阿珩说:“许个愿吧。”
阿珩闭着眼睛,虔诚地祈求女儿一生平安,她睁开眼睛,“许好了。”
少昊指着花灯,对小夭说:“和爹爹一起用力推,把灯放出去,好不好?”
小夭十分喜欢花灯亮晶晶的样子,不肯推走,反倒用小手不停地去抓灯。
少昊笑着去抓她的手,也不是真抓,只是一挡一挡地逗着她玩,不让她被火烫着,小夭兴奋得尖叫,咯咯直笑。
阿珩也不禁笑起来。
少昊看小夭玩累了,才握住她的小手去推灯,哄着她说:“乖,推一下,待会儿爹爹给你个更好玩的东西。”
少昊和小夭一起把灯推出去,花灯漂入了河流中,向着远处漂去。
少昊抱着小夭站起来,和阿珩并肩而立,目送着蓝色的莲花越漂越远,慢慢汇入花灯的海洋中,直到再分不清楚哪盏灯是他们的,才转身打算离去,却见台阶上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红衣男子,不知道他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
少昊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灵力,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凝聚灵力,想要击退擅自闯入者,却发现阿珩呼吸急促,身子轻颤,立即明白来的是谁。
少昊把小夭交给阿珩,走到台阶下去欣赏河上的灯景。
赤宸沿阶而下,脸色苍白,双目漆黑,里面熊熊燃烧着悲伤和愤怒。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强自压抑着怒气,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阿珩紧紧抱着小夭,眼中珠泪盈盈,一言不发。
小夭从不畏生,乌溜溜的眼珠盯着赤宸,伸手去摸他。
温软的小手抚到他的脸上,赤宸只觉心中莫名地激荡,不禁握住了小夭的手,“这是不是我的孩子?”
虽然明知道孩子的出生时间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可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几团火灵凝聚的彩色火球突然飞上了天空,绽放出最绚烂的烟花,金黄的菊花、朱红的牡丹、洁白的梅花……一时间,漫天缤纷,光华璀璨。
小夭喜不自禁,指着天空,扭头冲着少昊大叫:“爹,爹。”
少昊下意识地回身,对小夭微笑。
在突然而至的光亮中,小夭的面容一清二楚,和少昊有七八分相像,只要看到她的脸就知道她是谁的孩子。
小夭双手伸向少昊,“爹爹。”
要少昊抱她。
赤宸觉得犹如坠入了最寒冷的冰窟,身子无法抑制地直打寒战,双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全部熄灭,明明四周灯火璀璨,可天地在他眼中骤然变得漆黑。
西陵珩背叛了他,欺骗了他!
一个瞬间,赤宸的眼神变得冷血残酷,起了杀心。
阿珩抱着小夭惊恐地后退,赤宸却一把抓过小夭,扔给少昊。
少昊察觉有异,可赤宸的灵力比过去更强大了,等少昊急急接住小夭,已经根本来不及救阿珩。
赤宸和阿珩身周全是旋转的风刃,把他们围得密不透风,几把尖刀从背后插向阿珩的心脏,已经刺入了她的肌肤。
阿珩感受到刀刃入骨之痛,神色竟然一松,好似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束缚和重担,没有丝毫抵抗,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赤宸,眼中却滴下一串串泪来。
那泪珠好似打到了赤宸最柔软的心尖上,他整个心都涟漪激荡,灵气竟然无以为继。
风刃消失,阿珩背上已是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直往下流。
赤宸盯着阿珩,一步步后退,惨笑着说:“你明明知道让我相信一个人有多难!我对视若父亲的神农王、亲如兄弟的榆襄都仍有戒备,可对你……”他的手狠狠地敲打着心口,好似要把心砸开,摊开给阿珩看,“我把你放在了这里。
如果要反悔为什么不早点?
为什么等到我撤掉了所有的防备,任凭你长驱直入,霸占了我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时,你再来随意践踏?
别人即使砍下我的头、剥了我的皮,我都不疼!而你……我会很疼!”
赤宸面色惨白,看着阿珩,带着隐隐的祈求,似乎求她告诉他一句,她没有背叛他!
阿珩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只身子轻轻而颤。
小夭根本不明白短短一瞬母亲已经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反而被赤宸荡起的风刃逗笑,拍着小手嚷:“爹爹,你看,风在跳舞,红衣叔叔好厉害!”
小夭的娇声软语入耳,赤宸犹如被雷击,身子摇晃了一下,叔叔?
阿珩的女儿叫他叔叔!
他盯着阿珩,几次抬手,手却颤得根本无法凝聚灵力,他悲笑着摇头,“西陵珩,你对我许的诺言,只要我不允许你收回,你就休想收回!”
大笑声中,他跃上逍遥,绝然而去。
少昊手心发凉,他早听闻赤宸性情乖戾,狡诈凶残,却是第一次真正领略到赤宸的决绝激烈,他对阿珩至情至性,可以随时为阿珩死,可转眼间,只因阿珩背叛了他,他也会随时杀死阿珩。
少昊看阿珩失魂落魄地呆呆站着,以为她害怕,一边帮阿珩疗伤,一边说道:“晚上我在屋子外设一个阵法,只要赤宸来,我就会立即发觉。”
阿珩摇摇头,依旧盯着赤宸消失的方向,眼中都是焦虑。
少昊这才发现阿珩并不是害怕,她竟然在担忧赤宸。
少昊和阿珩回到城楼,少昊本想直接送阿珩回承恩宫,可小夭看到下面的景致,哭闹着不肯离开。
少昊遂让侍女送阿珩先回去,他带着小夭再玩一会儿。
从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看去,河面上的灯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星星点点,就好似无数颗星星在闪耀。
河边都是放灯和赏灯的人群。
顽童们提着灯笼,彼此追逐打闹;少女们三五成群,用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灯来显示自己的心灵手巧;男儿们沿着河道,边走边看,既是看灯,更是看那邻村的少女;最多的是一家老小,拿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扶老携幼地来放灯。
少昊凝视着脚下的人间星河图,眼神越变越冷,渐渐下定了决心。
赤宸已经归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阿珩回到寝殿,命所有侍女都退下,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早知道要面对赤宸的愤怒,所以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说辞,可真见到他时,她把什么都忘记了。
屋内漆黑,阿珩的心却更漆黑,而且是永远不会有天亮的黑暗。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而听到从天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大鹏清鸣,她心头一颤,看向窗户。
皎洁的月光,将树影映在松绿的窗纱上,随着微风婆娑舞动,一瞬后,一个人影从远而近,慢慢笼罩了整个窗屉子,高大魁梧的身影充满了力量,好似下一瞬就会破窗而入,却一直都未动,带着悲伤,凝固成了一幅画。
阿珩紧张得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窗外的人显然也听到了,“你醒了?”
是赤宸的声音。
阿珩默不作声,赤宸缓缓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那你去而复返想要做什么?”
阿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
“在城楼外看到你和少昊,还有……你们的女儿,我失控了。
被天上的寒风一吹才冷静下来,阿珩,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誓言,你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难道摆在眼前的事实你都看不到吗?
我和少昊已经有女儿了。”
“我看到了,就算你和少昊有了女儿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有这么做的苦衷,一定是我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有在你身边,没有保护你。
不过,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不管什么困难,都交给我。”
阿珩身子一颤,眼泪涌进了眼眶,多疑的赤宸、骄傲的赤宸、凶残的赤宸啊,却真正做到了信她、敬她、爱她。
赤宸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屋内的声音,柔声说道:“阿珩,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告诉我,我们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阿珩凝视着窗纱上赤宸的身影,泪眼凄迷,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大哥复活,可天下没有不死药。
赤宸以为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克服,却不知道再强大的神力也无法超越生死。
“阿珩?”
赤宸等不到阿珩的回答,伸手想要推开窗户。
阿珩跳起,用力按在窗上,她不敢见他,她怕在他的双眸前,她所有的勇气都会崩溃。
“我不想再见你!”
“你撒谎!如果你不想见我,你在城楼下看到我时,为什么要哭?
你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阿珩转过身,用背抵着窗户,眼神空洞地凝望着黑暗,一字字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是一半愧疚、一半害怕。”
“愧疚什么?”
“不管我和少昊在一起是因为什么,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女儿,我对他也日久生情,我很愧疚对不起你,可一切不可能再挽回。”
“害怕呢?”
“害怕会伤害到女儿。
如今在我心中,第一重要的是女儿,你如果真想帮我、保护我,那么就请忘记我,不要再来找我,否则让人看到,我会名节全毁,伤害到我的女儿。”
赤宸默不作声,只紊乱的呼吸声时急促、时缓慢地传来,阿珩用力地抵着窗户,身体犹如化作了一块岩石,一动不敢动,好似要封住的不是窗户,而是自己的心。
随着一声鹏鸟啼叫,呼吸声消失。
阿珩依旧用力地抵着窗户,很久后,她才好像突然惊醒,猛地转身,痴痴看着窗户,看着那树影婆娑,看着那月色阑珊,却再无那个身影,她眼中的泪水终于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