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2/2)
椿岁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却发自肺腑地转移着话题:“没什么,就是看人家腿长,羡慕。”
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能光长他人志气,于是又给自己找补道:“其实我腿也不短。我就是整体短小,我还是很有发育空间的。”
“……”椿岁说完,扁了扁嘴,都有点想哭了。她乱七八糟地到底是说了些啥呀。
显得自己更像个刚从脑科挂号回来,还被专家拒诊的了。
江驯默了两秒,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这样有点小委屈、小懊恼,一下子又燃起些斗志,下一秒又瞬间熄火的表情反复在椿岁脸上轮番上演,真的让人忍不住既好笑,又有些……没来由地心疼。
椿岁:“……”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长得短小的学渣没人权吗?!
椿岁抬睫瞪了他一眼,看着逆着晨光弯唇朝她笑的少年,却又忍不住试探着小声问:“你……为什么没答应人家?你不是喜欢成绩好的吗?”
江驯懵了一下。
他倒是还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偏偏这点犹豫放在椿岁眼里,就是江驯欲言又止,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毕竟江驯自己都义正言辞地教育过她遵守校规,不许早恋。
“不好,我觉得我脚又疼了,”椿岁回避着江驯的目光,上一秒还极其想知道答案,下一秒又万分抗拒他会告诉自己答案,明明心里莫名慌乱,还要故作镇定地说,“我得赶紧回教室坐一会儿缓一缓,我先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江驯回应,假装踮着脚尖在地上踩了两下,暗示自己没说谎,边往教学楼跑边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的江驯挥了挥胳膊:“拜拜!”
“……”江驯有点纠结,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两只脚,左右搞反了。
-
椿岁一路跑上三楼进了班级。
教室里还没三两只小鸟。椿岁怕路上遇到认识的同学,江驯载着她的样子被同学看见了告诉时年,这几天来得都很早。
难得的是,今天郑柚比她来得都早。正低着脑袋给她的郁郁葱葱浇水。
就是今天警惕性有点差的样子,直到她轰轰烈烈地坐下了,郑柚才发现身边有人,瓮声瓮气地说:“早啊岁岁。”
“柚柚你今天来得这么早?”椿岁见了郑柚,总算从刚刚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里解脱出来一点,边整理书包边问郑柚,“你吃早饭了吗?”
郑柚父母上班忙,平时常看见她提溜着对面商业街的早饭上教室吃。
郑柚犹豫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椿岁一愣,把脑袋往课桌上贴去,小心地从下往上看郑柚,才发现她眼睛有点红。平时薄薄的双眼皮都有些肿。
“柚柚你……你怎么了啊?”椿岁小心翼翼地低声问。
郑柚偏头看着她,嘴一瘪。
“嗳别哭别哭,”椿岁急着伸手轻怕她后背,小声安慰着问,“怎么了?要跟我说说吗?”
郑柚嗅了嗅鼻子,忍住了没再哭。想了想,摸出课桌里的手机,点开了和椿岁的对话框。
椿岁意会,赶紧摸出自己的。
郑柚在屏幕上落寞又纠结地摁了会儿,她这边才跳出来一条:【岁岁,我失恋了。熊猫头捂嘴哭.jpg】
椿岁一愣,刚刚车库门口的画面在脑袋里一闪而过。居然没想到问郑柚什么时候恋的,甚至感同身受地觉得——单恋也是恋,单恋的失恋也是失。
手指头在屏幕上下意识乱点了几下,安慰的话打了一半,郑柚又发了过来:【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我看见韩老师的女朋友了。她好漂亮,俩人还是大学同学,他们都是优秀的人。】
——“他们都是优秀的人。”
这话像自动转换成了语音,反复在椿岁耳朵边上循环。
椿岁偏头,把郑柚扫在脖颈里的马尾顺到了背后,摩.挲了一下她的后背,低声说:“你也很棒啊,你的英语是我们班最好的,甚至比(1)班大多数同学的都好。”
不知道是被这话安慰到了,还是被在她身后摩.挲的暖意安慰到了,郑柚给自己鼓劲道:“嗯,我知道我不聪明,学什么好像都比别人慢一点,我能把英语学这么好,已经很棒了。”
“dei!”椿岁捏捏她的肩。
郑柚嗅了嗅鼻子,小声说:“不过岁岁,你说我要是早一点长大,会不会不一样啊?”
椿岁闻言,蓦地一怔,又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像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个声音早已在悄悄告诉自己:你在意。
在意和江驯之间的差距;在意江驯只要扫一眼就能做出的题,她连什么意思都审不清楚;在意不要说那些竞赛,光是如今学校正常考试的成绩,她都只是堪堪比先前好了一点点。
尤其是,在她觉得离高考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还可以慢慢进步,来得及的时候,别人已经已经能优秀地站在江驯身边。
那点从未有过的,叫做自卑的东西,像破了芽的藤蔓,毫不讲理地兀自滋生、蔓延。
仗着年少时的那点短暂情谊,她总是自欺欺人地想,江驯对她和别人,总是不同的吧。她以为自己不用多想,俩人和先前一样相处下去就好。
如果早一点……如果她更早一点下定决心要努力,如果她更早一点明白先前那些偶尔冒头的自卑是因为什么,那她是不是就能不用落荒而逃,而是同样自信地站定,告诉他:我也很好。
“岁岁你怎么了?”郑柚见她表情不太对地发呆,忍不住问。
“嗯?”椿岁回神,心里闷闷的,笑了笑说,“没事没事,在想马上又得期中考试了啊。”
-
晚上放学,椿岁没让江驯送,还特意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脚疼要早点休息,今天不去台球室补课了。
有些先前没明白的事情,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还没完全想明白。
更是不知道想明白了之后,该用什么表情和态度面对他。
关键是,还不知道江驯“考虑”得怎么样了。万一他再来问一问自己的意见,她要怎么回答?
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觉得人家不好,但也一点不想让江驯早恋!
江驯没说什么,只回了个“好”。
椿岁看着俩人之间,每次都是自己说一大堆,江驯惜字如金仿佛每个笔画都在消耗流量的聊天方式,闷闷地鼓了鼓腮帮子。
从前,她觉得江驯不问原因不问理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是对她的尊重。
但今天看见,椿岁又只觉得,大概只是因为江驯无所谓。
晚上坐在书桌前写完英语卷子,椿岁看着再也没亮起来过的手机,赌气似的,又像想证明点什么似的,心一横,给江驯发过去:【我不想努力了。】
【以后也不想努力了。】
【学习好苦,学习好累,学习一点都不快乐。】
【我以后也不想补课了。】
椿岁发完,捏着手机,看着俩人对话框顶端的状态。
她不知道江驯有没有看见,过了好久,对面都没有显示“正在输入”。
指腹点在接连发出去的几条消息上面,内心几番天人交战,在“要不要趁着还有时间赶紧撤回,当个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试探过的缩头乌龟”和“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来个痛快看江驯有什么反应”之间徘徊折腾了好几次,就那么完美错过了撤回的时间。
过了好久,手机上的数字跳过了足足有三分钟,对面才回给她:【你考虑好了就行。】
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椿岁心里藏着的那点迟疑和不安,再也压不住,悉数冒了出来。
盯着那条消息撇开目光,退出微信摁灭手机。
自己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后悔,心里像被人裹了层薄膜,又人为地紧了紧,勒得人闷闷的。
椿岁忍不住瘪了瘪嘴,心里的那点酸意泛上一点到鼻腔里。
像是终于明白……在乎一个人时候,曾经可以无视的,自己身上的那些缺点,也会一点一点折算成自卑摆到她眼前。
江驯果然无所谓。
无所谓她要不要学习。
无所谓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大概只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在别人的规划里,自然一点都无所谓。
-
江驯倾身支着桌沿儿,垂眼看着手机里小姑娘赌气似的接连发来的几条消息。
书桌角上摞着一叠高二的习题册,夹着打印出来的前两年合格考的真题。面前摊着的是本生物,两支不同颜色的水笔,一支刚打完标记,搁在了书页里,一支正握在指间。
笔尖离开书页,微晃了两下,磕到了桌面上。江驯收回手,撑着桌沿儿靠进椅背里。脸上神情疏淡,半垂的长睫遮住眼里的光。
小姑娘说想学习,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她愿意,她需要,江驯就本能地觉得,自己得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帮着她走,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伸手护一把。
至于下意识去做这些的原因,他不愿去想,也回避去想。
当她走着走着,突然得意地翘着小尾巴回身,抖着自己有了点小进步的成绩,笑眯眯地向他讨表扬的时候,即便隔着屏幕,江驯仿佛都能看见她迎着光的粹亮的眼睛。忍不住想伸手,揉一下她翘着碎发的毛绒绒的脑袋。
小姑娘就像一株栽在园子里的小雏菊,既被悉心保护得和软美好,又干净勇敢。即便什么也不做,也有让人渴望待在她身边的引力。
江驯很想告诉她:你已经足够优秀。
只是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替椿岁做点什么。
或者说,他也没有任何资格替椿岁决定什么。
少年阖睫,台灯暖黄的光晕,像他唯二有过的生日那样,透过眼皮,映出朦胧的轮廓。
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尖,肌理抵着略糙的书页,微蜷了一下。
深吁了口气,长睫半掀,掩去眼底情绪,江驯抵着椅背拿过手机。
修长指节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没什么温度的字符:【你考虑好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