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风云第6部分阅读(2/2)
“快撤下去,快撤下去!”沈恒赶忙掩住鼻息,死人头颅灰黑sè的皮肤和那种恶心的味道给了他颇大的冲击。薛良臣赶忙下令手下将俘虏和首级都撤下去,恭声道“县尊,贼首杨五已经受了箭伤,还请县尊赶快发出悬赏文书,多则十ri,少则三ri定能将其擒拿归案!”
“好,好!”沈恒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是何人shè伤贼首的?”
“是小人庄中的田客!”薛良臣一愣,赶忙指着身后的周平道“姓周名平,是他shè中了贼首!”
“原来是周壮士!”沈恒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平,越看越是喜欢(周平发育期良好的营养给了他一副好皮囊),笑道“来人,取一匹绢来,赏周壮士!”
随着话语声,衙役从右厢里取了一匹青绢递给周平,薛良臣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周平,周平才反应过来跪下谢恩。沈恒好生勉励了几句,方才让薛良臣等人退下了,薛良臣等人出了衙门,有些兴奋的拍了拍周平的肩膀,笑道“阿平你倒是好福气,连县尊都这般看重你!”
周平还在回忆方才堂上沈恒见到首级便脸sè大变的样子,不由得脱口答道“二郎,我瞧那知县见个死人都不行,好生没用。”
“话不能这么说!”薛良臣摇了摇头“县尊可是同进士出身,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自然有不凡之处。要是他什么都会,还要咱们这些粗胚作甚?”
周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对于眼前的薛良臣,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
薛家的庄丁并没有立即回到庄子里,秋后的农忙季节早已结束,好不容易有点空闲的这些农人们手里又有了几个闲钱,都在县城里闲逛,好好看看平ri里没有机会看到的货物、庙宇、还有漂亮的夫人小姐们。有良心的就给家里的老婆扯两尺绢布,没良心的便将赏钱都变成了肚子里的酒肉。周平到手的赏钱不少,不过他此时已经渐渐没有了存够路费便跑路去南方的想法,准备在县城里逛逛,替芸娘买件首饰,再加上那匹青绢,也算是回报她过去两年对自己的照顾之情。
周平出了住处,往县城里最热闹的鼓楼那边走去,刚刚穿过县衙,便看到前面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好似在围观着什么似的,他不由得停住脚步,向正朝那边跑去的一人问道“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多人?”
“你还不知道呀!那边就是前些ri子抢韩家昼锦堂的贼首,刚刚被官府拿了,正摆在那边示众啦,听说还要问斩呢?”
“杨五?”
“不错,就是那厮,昨天被徐家村的人拿了送到县里来的,说来也是那村夫命好,那杨五受了箭伤,烧昏了头躺在路边,正好捡了个现成,得了好大一笔花红!”说到这里,那人口中啧啧发声,一副艳羡不已的样子。
周平有些茫然的松开了手,向那边走去,只见在县衙门口右侧的墙下,摆着四五个囚笼,里面都站着一个戴着木枷的汉子,当中那个依稀便是几天前被自己shè中的贼首杨五,只见其头发散乱,双眼紧闭,面容消瘦,皮肤皲裂,右手肿了好大一块,显然是伤口已经发炎化脓了。四周人的笑骂不绝于耳,他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给口水喝吧!行行好,给口水喝吧!”一旁囚笼里的盗贼低声哀求道,却是杨顺儿,这两天都是晴天,秋老虎这般晒下去,倒是难熬的很。
“水?你这死囚徒,还想喝水!”旁边的一个市井无赖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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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收揽
“在下是个杂耍的,被盗贼们劫了去,却是未曾杀过一人,实在是冤枉呀!”
“呸,哪个信你,水没有,尿你喝不!”那无赖冷笑道,说着便解开裤子要撒尿。
周平正要上前制止,却只见一个女子上前,手中捧了一碗水,放在那杨五的身旁,围观众人不禁哗然。那女子却只当没听见,朗声对杨五道“你虽是盗贼,但也救了我杜二娘一命,你现在落了难,这碗水便权当还了你的恩情!”
周平在一旁听得清楚,他倒是也有从盗贼口中听说过这杨五阻止滥杀被劫走妇女之事,暗想这贼首那ri偶尔行的一善,今ri却得了果报,虽说他依照刑律,他是必死无疑,不过好歹也算是少吃了点苦头。
周平正思忖中,身后突然传来叫喊声“阿平,巡检正在到处找你,你却在这里看热闹,还不快随我回去!”
“巡检找我?”周平回头一看,却是庄中的同伴“你可知是什么事?”
“韩家人要请人晚上赴宴,快快回去!”那同伴急道“巡检催的紧,和上梁着火一般!”
周平只得赶回驻地,一问才知道方才韩家有人前来请人赴宴,只说是答复擒拿盗贼之情,请帖上的落款却是韩肖胄。薛良臣不过是个微末小吏,得了这请柬便赶忙将几个兄弟唤来,稍一商量后决定不但薛家几人都要去,连周平这个shè伤了贼首之人也得去,不然韩相公若是问到了人不在可不好,于是先让人将周平喊回来,然后各自收拾一身新衣,为晚上赴宴做好准备。
转眼已经是晚饭时分,薛良臣一行人换了新衣,到了昼锦堂外递上请帖求见,韩家开了侧门相迎。一行人在家仆的引领下,穿过几重庭院,到了一间明堂之外,薛家四兄弟上得堂来,而周平只能在侧屋的一个耳房里坐下,几案上只有一壶冷茶相待。
周平气哼哼一屁股坐下,对于韩府的招待他虽然也有几分心里准备,但是像这样苛待还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好歹自己也刚刚帮你们韩家消灭了盗贼呀,竟然被如此看待,丢到耳房不说,连热茶都没一杯,简直连他家的奴仆都不如。
周平正生着闷气,突然听到房门咯吱一响,抬头看到一人拄着拐杖进来了,定睛一看却是岳飞。
岳飞看到周平,满脸堆笑的甩开拐杖,走了过来道“周兄,我听说东家宴请擒拿盗贼的豪杰,便过来看看,想不到你也来了!”
“岳兄快坐,腿上伤势如何了?”周平赶忙扶着岳飞坐下,苦笑道“什么豪杰,不过是凑巧罢了,在贵上眼里,我们也不过是些飞鹰走狗罢了!”
“已经好了四五分了!”岳飞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脸sè微变道“实在是太过分了,周兄你稍待,我出去会就回来!”说罢岳飞出了门去,几分钟后重新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副托盘,上面摆着两副碗筷、一大壶酒,一盘肉、一盘豆腐。岳飞摆开碗筷,带着歉意笑道“周兄,接你进来那人不晓事,把你当做同行的下人,我已经说过他了,你莫要怪他!”
“我哪里敢怪他,再说我也本来就是薛家的田客!”周平笑着夹了一筷子肉,道“不过看样子岳兄在韩家混的不错呀?”
“周兄说哪里的话!”岳飞脸sè微红,他给周平倒了一杯酒,自己满饮了一杯道“不过是这次事情后,东家觉得家中防备太差,让我当个弓箭师傅,教授家中的仆人shè箭罢了!”
“那就是岳教头啦!”周平举起酒杯笑道“来,小子敬岳教头一杯!”
“周兄休得说笑!”岳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论shè艺,你也不差吧?我听说那贼首杨五便是被你shè伤的。”
“碰巧罢了!”周平浅酌了一口,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脸sè微红的青年,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青年农民就是后世那个万人敬慕的武穆王,他心中一动,问道“岳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打算?”岳飞一愣,他少时家贫,虽然喜欢喝酒,但却很少有机会喝酒,此时几杯入肚整个人已经有些熏熏然,下意识的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若是能将我母亲妻子也接来,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便好了。”
“原来如此!”周平点了点头,心中正打着主意,外间突然有人敲门,大声问“薛家庄的周平周小郎可在?
“在!”周平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只见一名青衣仆人看了看周平道“我家主人要见你!”说罢也不待周平答话,便自顾转身向堂上走去。周平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上得堂来,只见上首坐着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丰满而又白皙的脸庞上带着轻松的笑容,颔下依照当时士大夫的习惯留了三缕长须,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正向周平这边看过来。周平猜想此人应该就是这次宴请的主人韩肖胄,便依照礼仪的要求撩起长袍的前襟,向其敛衽下拜道“小人拜见韩相公!”
“壮士免礼!”韩肖胄此时倒并没有表现出士大夫通常的倨傲,他伸手虚托了一下,待周平站起身来,用一种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身材高大、容貌端正的周平,笑道“果然是好汉子,若非如此也不能shè伤贼首!来人,取酒来,我要敬周壮士一杯!”
“多谢韩相公!”周平赶忙接过酒杯,行礼如仪后一饮而尽,他虽然不知为何这位高权重的大头巾为何如此,但他一上来就打定了主意,所有的糖衣炮弹打过来都是糖衣吃掉,炮弹扔回去便是。
“好!”韩肖胄见周平满饮了这杯酒,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其坐下,转身对右边作陪的知县沈恒道“老父母,好像这几位壮士除了薛巡检外都是白身,不知此番有何封赏。”
沈恒闻言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感情是问其他几人县里面还有什么官职方面的表示,他不由得暗自着恼,这几人都是寻常武夫,不过是斩杀了几名盗贼,自己一个知县最多在上奏朝廷的折子里美言几句,至于上边会如何答复那就说不清楚了,你姓韩的堂堂掌起居舍人事,中书要人,当着这些武夫的面问我这些,岂不是在给我难堪吗?话虽如此,沈恒也不敢当面反驳,只得笑道“请右起居放心,下官定然会在给朝廷的奏折里禀明几位壮士的功劳的!”
“那就好!”韩肖胄笑道“本官有个同年正好在尚书省吏部为官,勾当右选之事,像是正八品以下的武臣差选也能说上几句话。等本官回京师之后,正好替几位壮士提上一句便是,想必承信郎、保义郎还是不难的!”
韩肖胄此言一出,堂上薛家几兄弟顿时热泪盈眶,跪倒在地,周平赶忙也跟着跪了下去,薛良臣磕了两个头后颤声道“相公如此抬爱,我等当真是粉身难报!”原来宋时承五代积弊,官制芜杂,具体又分为本官(寄禄官)、职事官、差遣等等。所谓本官即表明这个官员的官阶,决定官员的俸禄多少。而职事官与差遣则说明此人的具体职务和工作。元丰改制后,武臣分为从太尉到承信郎五十二阶,承信郎是从九品,保义郎是正九品。这几人本来不过是乡间的弓手,连个未入品的甲头、公据(宋代武臣名)都不是,这一下子就可以列入小使臣的行列,实在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当时北宋武臣尚未滥发,对于这几人来说吸引力极大。
“起来吧,你们几人弓马娴熟,也都是人才,我为国举荐也算是一桩美事!”韩肖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起来,指了指一旁脸sè有几分难堪的沈恒,笑道“你们几人莫要谢我,若非老父母在折子里举荐你们,我那同年也是做不得的!”
薛家几兄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冷落了知县,赶忙又转身向沈恒磕谢,周平一边跟在后面磕头,心头暗想韩肖胄这般作为分明是在收买人心,虽说薛家几兄弟替他收拾了那群盗贼,可他堂堂的掌起居舍人事,乃是中枢清贵之人,身份如此悬殊,最多派个族中兄弟在酒桌上敬他们几杯酒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卖力气?难道这厮也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知道几年后大宋就有兵火之灾,在这里收买薛家这几个弓马娴熟的兄弟?这也未免太离奇了吧。
周平正在一旁胡思乱想,耳边传来韩肖胄的笑声“我前两天收到汴梁的来信,信中说这次我在前往辽国的使团之中。我听说这几年那边地界上颇不安靖,想要带上两个弓马娴熟的护卫,本来我家中那田客岳飞挽得一手好弓,让他去便可,只是不巧他箭伤尚未痊愈——”说到这里,韩肖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难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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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护卫上
薛良臣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的言下之意,赶忙躬身道“相公乃是我们薛家的大恩人,我等虽然不及贵仆善shè,但也能开强弓,骑劣马。若您不嫌我等粗鄙,小人自当在门下奔走,只是不知此番相公身边需要几人?”
“那就多谢良臣了?”韩肖胄见薛良臣如此知机,对其的称呼立刻就变了“我等乃大宋使臣,辽国也有差遣jg兵护卫,只是以备万一罢了,有两人即可!”
“两人?”薛良臣站起身来,低头稍一思量,暗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不如便让四弟与阿平去吧,四弟虽然不过才十七岁,但左右驰shè、刺枪舞刀,在县里也是数得着的;阿平是我的郎党,虽然武艺不及老四,但处事干练,思虑周密,又会写字,两人一起也能有个照应。”想到这里,薛良臣转身对周平和薛良玉招了招手,转身对韩肖胄道“这是我的四弟与郎党周平,便让这两人随相公走一遭吧!”
“这两人?”韩肖胄打量了一下薛良玉与周平,他对周平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在告捷文书里,便是周平shè伤了贼首;只是薛良玉身形虽然矫健,但脸上还没张开,看上去还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韩肖胄看了心中不由得不喜,暗想“我是要你给我两个武艺jg熟的护卫保护我的安全,你却派了个半大孩子过来,感情你以为这是个拉关系混脸熟的好机会呀?想到这里,他便笑了笑,说”良臣呀!你有所不知,这几年辽国内政荒乱,加上金人兵兴之后,jg兵多调往北方,国中盗贼颇为猖獗,你这四弟年岁尚幼,不如换年长些的去吧!”
薛良臣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一旁的薛良玉听了着恼了起来,他本是家中幼子,薛丈人得他时已经是年近五十了,自然是宠溺了些,加之他自小弓马武艺在同龄人中是拔尖的,所以自视极高。却没想到这次在平贼的事情上让周平区区一个田客给压过了,这倒也罢了,没想到听那韩相公的话中,倒是有觉得自己不如周平的意思。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步大声道“韩相公莫非是信不过某家的武艺不成,不是小人夸口,任凭相公随意遣一人与我相较,我若是输了一招半式,自当让贤!”
“这——”韩肖胄一愣,随即笑道“也好,本朝武艺以弓箭为上,却不知你开得几斗的弓?”他看薛良玉年纪小,觉得最多也就开个六七斗的弓,毕竟当时北宋禁军中下等弓手也不过开七斗弓罢了。
“我平ri用一石二斗的弓,两张弓,两壶箭,一匹马,左右驰shè,便是一二十人也近不得身!”薛良玉大声答道。
韩肖胄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当真?”也难怪他如此惊讶,古时中国骑将中第一要紧的武艺便是骑shè,而正常人一般来说是左手持弓,右手挽弦,所以在马上时只能shè杀自己左侧一百八十度的敌人,而少数特别善于骑shè的勇士才能够左右开弓,毫无死角的攻击敌人。像这种勇士一般十分稀少罕见,所以在史书上往往还特别提及,比如《三国志董卓传》里便记载董卓“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shè,为军司马。”
一旁的薛良臣害怕薛良玉说话冲撞了韩肖胄,赶忙答道“正是,我这四弟年龄虽小,但论骑shè功夫却胜过我们这几个兄长,所以我才让他跟随相公!”
韩肖胄点了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倒是我小看你了,既然如此,那便是你们两人了。良臣,今夜便到这里吧,你们两人回去后收拾一下,待我回汴京时便随我一同出发吧!”
“是,韩相公!”
宴会结束后,薛良臣便安排薛良玉与周平两人连夜回家里收拾行装,准备随韩肖胄一同去汴京,两人刚刚到家,相邻各村的头目豪强听说薛家通过此事与安阳韩家拉上来关系,皆是艳羡不已,都带着酒肉礼物过来道贺。薛良玉更是神采飞扬,一副志满得意的模样,只有周平神sè呆滞,一副还没有从突然而来的喜悦中恢复过来的样子。
“周大哥,此番能当韩相公的身边人,那可不简单呀!他ri青云直上,还请周大哥莫要忘记了小弟,多多提携呀!”
“兄台见笑了!”周平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个跑过来扯关系的人了,为了强装笑容,他的腮帮子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可就算如此,眼前这个看上去三十颇有余,四十尚不足的汉子对自己一口一个大哥叫的起劲,还是让自己有些反胃。这时周平不由得暗想“谁说古代人淳朴厚重的,还不是看到一星半点机会便没脸没皮的扑上来死死抱住不放?”
“可是自己真的要跟着那韩肖胄去辽国吗?”
周平脸上的苦笑消失了,虽说经过至善禅师的一番劝说,他已经渐渐打消了攒够了盘缠就跑路的主意,但是跟着韩肖胄去辽国又是另外一码事了。他很清楚辽国现在的形势肯定很险恶,原因很简单,宋国这次使节的目的地是幽州,金军的兵锋虽然还未及辽国的汉地,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