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纤第20部分阅读(2/2)
这么几句话说下来,王夫人面色微青,贾母却是心中安稳,只觉能除去心头一处大患也是好的,因又道“你们心中有数,我也便放心了。两个玉儿都是我心头肉,自然不是强要他们做亲,设若又有好的,一嫁一娶自也使得。若是薛家那般,我却不愿——薛丫头虽好,到底旁的不足。”这却是她心中话,自来她便爱那等伶俐聪慧的女孩儿,并不喜那等稳重木讷的。前者如凤姐黛玉湘云探春,自来多疼爱三分。后者如迎春惜春宝钗等,便也有心,到底拗不过素日所喜四个字,却是淡淡的。
贾政只忙恭敬应下,连着王夫人闻说这话也是无奈,暗叹一声若不是那黛玉,便不得宝钗,也还罢了,总与宝玉娶一贤良端庄的妻房罢了。
她却不知,如今宝玉方知道元春所赐之物,竟是自家与宝钗一般无二,心内着实纳罕,又有些不自在,因想了半晌,便唤来晴雯令送去与黛玉挑拣,又道“你也仔细些,看看林妹妹近来所喜所恼之事务,说与我听。”
晴雯应了一声,且将那物件儿用匣子装好,且捧着往潇湘馆去。回头却见着袭人正瞅着自己,满脸是笑,眉眼也是柔和。她便低下头,没说什么话,心内着实有些烦闷,只一路到了潇湘馆,方说与黛玉。
黛玉如何理会这个,听得缘故,反倒眉头一蹙,淡淡道“我也得了,表兄留着便是。”晴雯也不分辨,心知大抵是宝玉那个呆货又生了什么别样的心思,旁人再也不分明的,由此便应了一声,又问“春纤怎么没在跟前?”
紫鹃便笑着道“原与姑娘端汤羹去了。”说罢,又让座儿。
晴雯想着先前的针线活儿才做了一半,有心回去早早完了,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对荷包,道“二爷尚等着我回话呢,却不好多留。只前日她过去说话,倒看重一个荷包的图样儿。这两日我也得闲,索性与她做了两个。姐姐与她先收着,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你们情分倒好,每每往来。”紫鹃口中笑着应了,又将那荷包细细看了两眼,却是一个藕荷,一个月白,俱是用银线绣了漫天如意云纹,鲜亮却又简洁,不免一笑,道“偏你们心思与旁个不同,不爱花儿朵儿的也罢了,一概鸟兽虫草俱无,虽也鲜亮,到底瞧着有些空落落的。”
黛玉听了这几句话,也拿眼看去,当下笑着道“果然与旁个不同。可见你们倒是投合,竟也算得知己了。”晴雯忙道“姑娘这话可当不得。我那会儿不知怎的忽而做了个梦,旁的都没有,只瞧见好似水墨涂的乌云浊雾而已。等醒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里发酸,竟自哭了一场,回头我方做了这个。”
“许是夙世缘故罢,方引动心神。”黛玉听得这话,心内也是一动,又见着晴雯这些时日出落得越发娇美,心内也是喜欢,便打开匣子取了两支堆纱花儿,赠与晴雯“前些时日我们闲着无事,便做了几支花儿。我瞧着这花儿你倒配的,索性与你使了。”
这两支纱花俱是用了烟霞色的上等纱,又做玫瑰样式,朦朦胧胧倒似一团红烟,颜色既好,样式也是新巧,竟是平日里再没见过的。晴雯心内也是爱它,她素性爽直,与黛玉等也是惯熟了的,并不故作推诿,只笑着道“那今儿可便宜了我,走了这一趟,却得了两支花儿。”
由此,她又略说笑两句,方拿了匣子,自告退而去。
却不想,黛玉在她离去之后,却是皱眉,因坐在那里想了半日,连着春纤过来也是浑然未觉。还是紫鹃咳嗽一声,道“姑娘,不拘什么事,先用点子东西才是。”春纤瞧着这情景,也不多问,待得黛玉用了些,方收拾了与丫鬟端下去,自个儿问起缘故来。
紫鹃便一长一短说与她,黛玉犹自默默,春纤心中早有准数,对宝玉送东西一事并无诧异,也知晴雯之梦,心内一叹暂且压下后者,只将荷包收下,又与黛玉道“姑娘,二爷的心思虽不好说,到底姑娘要留心一二。总不好与外头说嘴。”
黛玉早已想得分明,此时点了点头,道“我自是明白的。”从此之后,她虽待宝玉依旧,却少往外头行走,只在自己屋子里。一来二去,宝玉犹自懵懂,贾母人老成精的,不消两日就看出三分来,却不好分说什么,又着实瞧了一日,眼见着不妥,便将紫鹃并春纤两个唤道跟前来,因问道“玉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曾?这些时日倒是越发少往外头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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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道婉转一辞贾母意
紫鹃与春纤瞧着四周再无旁个人的,心中早已存了一点思量,再听得贾母这般问来,形容虽说并不至于声色俱厉,却另有一种逼人之势,她们不由得暗暗一惊,面上却只做不知。紫鹃素日原是极稳重的,本是心内思量,然则再一想着春纤言行时常有些莽撞,却怕她出了格儿,心下思量不休,却先忙与贾母垂首一礼,才自慢慢道“老太太放心,我们姑娘好好儿的,并未受甚么委屈,不过这些时日越发暑热,姑娘便有些慵懒,且喜潇湘馆清凉幽静,方多在屋子里行动。想来过了这几日,自然也就如旧日那般了。”
“真是如此?”贾母却并不信这样的话,她虽老,一双眼睛却尚未昏花,自能看出黛玉待宝玉越加客气,虽未疏远,然则言谈举动间也比旧日淡了三分,然则待三春等却一如既往。若只因前头那端午节礼一事,断乎不止于此,必定另有缘故存在她心底,方有这般形容。
紫鹃与春纤在贾府多年,晓得贾母精明能干,少时比凤姐更为厉害,如今虽是老封君轻易不说话,但原是世情上历练过的,真真是一块老姜,端得老而弥辣,自是不敢有半点糊弄之意。只是这事涉黛玉,又有婚事这等繁难尴尬事夹在内里,她们又是身份所限,再也说不得半句话的,这会子不由沉默了下来。
贾母见着她们如此,心中越发笃定,便盯着春纤,道“春纤,你且细细说来,若有半点隐瞒,委屈了玉儿,我再是不依的。”
闻言,春纤不免暗暗腹诽,因想若非你从中撮合却又不走那正道儿,休说原来的宝黛之事,便是现今黛玉也会从容许多,似这等好心,还是少些为妙。只是这样的话,她如何敢说出口,又见紫鹃似有些焦急的目光,当下越发谨慎,因慢慢道“老太太,姑娘这几日也是懒懒的,我们虽常服侍在身侧的,却也瞧不出什么来。只是私心暗度,大约是因为林老爷的冥寿临近,姑娘素日心思重,又极善感,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个。俗语道父女连心的,或是从这里头来的,却不好分说,方是如此。”
贾母听得这话,心中盘算一回,那林如海的冥寿却在五月六日,于今尚有十来日,按说并不至于此,然则黛玉素来体弱多思,一时思量到了,也是有的。只是这般说头,却不能应景,究竟为何黛玉待宝玉越加淡淡,与这个却无干系,总另有缘故才是。只是若再说下去,少不得讲到宝玉,这儿女婚姻之事,休说与黛玉,便是跟前这两个丫头也是不好细说的。
由此,她不免斟酌半晌,才是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小蹄子,还敢瞒着我?究竟是什么缘故?我瞧着玉儿素日待人总还热切,却不似现今这般,总也远着,若是有什么事,如何不能与我分说?我自会与她主张!你们瞒着这些个事,日后若真有什么,竟是骨肉亲情都是淡了,你们又能吃罪得起!再不分说明白,我看,玉儿身边也使不起你们这一起子蹄子了!”
言下之意,竟是将要她们撵出府去。
紫鹃与春纤的面色都是一白,紫鹃更是慌忙跪下,连带着春纤也不得不一并跪下,又是伏在地上,并不敢有一言半句旁样的话说道出来。贾母看着她们这样,心头的恼火倒是去了一二分,似这等忠心,倒也难得。只是,现今却得细细问清楚,后头才好与黛玉分说,由此,她依旧沉声道“还不快快说来!”
紫鹃心性聪敏,虽是慌乱,到底还是寻出一番话来,又垂着眼低声道“老太太,旁的话我却都不知道,只有一日问姑娘如何不出去玩耍,她只说,如今年岁渐大,自不能同幼时相比,竟是安分守时,规矩上面越加小心才是,整日出去玩耍,却非正理。旁的话,却是再没提一句的。”
这话说得精细,然则春纤却暗暗在心中一叹这原说得最巧妙不过,也是精细,内里意思说得分明,只是落在贾母耳中,这会子却是不好。到底,贾母早就筹算数年,如何能被一句轻轻的话带过去,黛玉行迹显露,她已是生了焦躁,听得这话,只怕更要添下几分羞恼——我与你百般筹划,反倒显得不合礼数规矩了不成?着实是没良心!
由此,她不等贾母呵斥,先开口说了一句话“紫娟姐姐说的是,也不知怎么的,姑娘那日得了端午节礼,忽而就说到老爷,又说了这么几句话,我们虽觉得这前言不对后语的,心里诧异,只瞧着姑娘面上伤心,便也不敢多说话,反倒惹姑娘伤心。”
贾母心中一团恼火登时犹如浇了一盆冷水,登时说不出话来,半日过去,她方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些复杂,静静沉默了半晌,才是慢慢着道“罢了,这也是我的孝心所致,你们且退下,不许与旁人说!”由此,竟有些意兴阑珊。
紫鹃与春纤两个听得这话,便犹如暑热之时得了一碗澎得冰凉的绿豆汤,心中登时一阵松快,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忙口中应了一声,悄悄儿退下不提。至如不与旁人说这话,她们虽是听入耳中,但想黛玉又非旁人,自是一回去,便将内里意思分说明白。
闻说这一番话,黛玉立时沉默下来,半日才是微微红了眼,因长叹一声,眼眸之中已是波光流转,自有一种格外的动人心魄“外祖母这么些年待我也极好的,如今我却得违逆她老人家的心意,这虽于理不合,于规矩不合,到底是一分心意,我着实心中难安。只是父母殷殷切切,与我百般周全,现今林家只余下我一个,我必得振作起来,也不辜负旧日父母期盼!只得、只得那般了……”
说罢,她到底心思细致的一个人,不免呜咽了几声,滾将几滴珠泪来。
春纤与紫鹃听得这话,也都沉默,并不能言说,只陪在黛玉身侧而已——分明黛玉已有决定,也是合适,便不必多劝,倒是将那些伤心发泄出来才好。
却说贾母到底心中筹划多年,竟不能轻易放下。虽说有些事儿却不好与黛玉细说,但既是提到林如海,她思及旧日一段约定,便觉这又有一个好处,不免在心底盘算一回。过了小半日,晚饭用过,她便将黛玉独个留下,又遣散众婆子丫鬟,只娘儿两个自在内室说话儿。
黛玉自是心中有数,心内顿觉疲惫,却说不得什么,只得默默相随。
见着她如此,与旧日不同,贾母心中也有几分酸涩,又觉烦闷,因拉着她贴身坐下,方问道“先前你总淡淡的,我就问了紫鹃并春纤两个丫头,方知道你为着父母伤心。这原是你的孝心,我也明白,只是到底要保重自个儿,不然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外祖母。父母慈爱,不敢或忘,如今我也只得如此了。”黛玉听得这话,也觉心中一酸,又想贾母原是极疼自个儿的,如今却不能让她遂心如意,又伤己身艰难,便越加伤心,因带出几分呜咽,声音也是越加悄幽,道“虽不能报答春晖之万一,却也是尽心。”
贾母想到旧年小女儿贾敏娇俏贴心的一些个事儿,也不免沉默,半日才是拉着黛玉得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手指相触,却是温暖,口中则道“好孩子,你母亲去了,独独留下你一个,我自是想尽力为你周全的。有些事本不合与你分说,然则你前半生如何,竟是天命,后半生如何,却是泰半落在人力之上,尤其婚姻两字,却是极紧要的。我有意为你择婿,本想着知根知底,情投意合最是难得。却不知你这里又是如何想来?”
“外祖母……”黛玉心中一紧,又觉羞愧,面上且腾起两团红霞来,又低声道“这般事体,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上。旁个不提,只父母尊长总要心中合意才是正经道理,我们年岁尚小,竟不知道这里面该是如何。”
父母……尊长……
贾母目光一沉,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准数,正待说话,谁知黛玉又说出另外一番话来“旁个不说,旧日父亲临终之前,便与我提及,说是原为我定下一门婚事,却着意不曾做得十分准数,只因那人家虽受他大恩,又是清贵书香门第,连着人也是一等读书上进的。但是一旦他故去,这些好处却也是说不准了的。他虽是为我焦心,盼着能与我十分周全,然则也知世情,人走茶凉四个字最能描摹。若那边儿有意,自是会持书信前来,到时再细细斟酌,便有七八分准数。若是再没个讯息,便只当从没这事儿罢了。这一段话,他再三叮嘱,我不敢或忘,如今也想着从这个意思。自然,我也不敢说那边儿再无挑剔,却也想着尊长父母合意是头一条儿。”
这一段话说来,贾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面色一变再变,看着黛玉的目光也渐渐有些变化,竟不似旧日那边慈爱,反倒透出些凌厉来。然则,黛玉却是一如既往,轻声慢语,道“旁个不说,只看着薛家姐姐与二表兄,便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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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暂了情又闻惊天秘
这一句话原极平常,好似随意道来,但先前黛玉提及婚姻之事,这般一说,便显出几分深意。
“这话又是从何说来?”贾母如何不知,面上却越加带出一点慈和来,只双目开合间自有三分恼意。然则,再一眼看着黛玉只垂首坐在那里,异常乖顺,她又不免心下一软,叹息道“你这孩子,这些个事儿,很不必你担忧,你只好好儿的便是。”
黛玉沉默片刻,才是道“外祖母,我也深知,如今我无父无母,只能依靠外祖母并舅家,自是与旁人家的女孩儿不同。这原是常理儿,我自是明白,您休要为我的事担忧,反倒伤神。日后若有那等有心求娶,且是一说,若无这等,也是我的命罢了。只是一样,却得有心有意,并无挑剔。”
听得这么一番话,贾母便知执拗,暗叹玉儿原极聪慧,自是明白那王氏之意,现今已是说得分明,其意坚决,自己却也不好扭转。也罢,自己且为两个玉儿筹划一番。若是王氏执意不许,总不过一娶一嫁而已。头一样,薛家女却是断然不能的。只是可怜了玉儿,外头的人家,哪里有那等好的,总不如舅家亲近熨帖!
心下这么想来,贾母一番筹划未成,自然也觉有些索然,便拉着黛玉的手,摩挲再三,见着她娇羞默默,垂首坐在近前,不免轻声道来“你的心意,我已是明白。也罢,总归这是你的大事,也消合心遂意才是齐全。旧年你母亲读书识字,有意读书人,我们方择了你父亲。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心内如意,才是头一样的好处。好孩子,你有此心,我自会成全。只你不合远了姐妹兄弟,总归一处长大,情分不同,日后也须相互扶持才好。”
见着贾母这般道来,黛玉便觉心下一松,面上也浮现几分欢喜,然则看着贾母有些疲倦的神色,想她也有为自己筹算之心,不免眼圈儿一红,只紧紧握住贾母的手,低声道“原是外孙女儿无能,性情又乖张,使您担忧了。”
这话说得悄微细软,犹如儿女私语。
贾母心下更为和软,只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黛玉的发丝,因轻声道“我的乖儿,自来为人父母长辈,也盼着你们好。你们过得好,我心中才是舒畅啊!”
如此一说,祖孙也越加温情脉脉,又重头絮叨了些家常,黛玉见着天色已晚,方才离去。春纤早候在外头,一见黛玉,忙就上前搀扶,也不敢多说什么。及等回到潇湘馆,紫鹃早迎了上来,又与黛玉梳洗,方打发了旁个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