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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野睡得沉,隐约感觉被窝里有什么一动,没多想,翻身继续睡。秦星河没吵他老师,脸埋在老师头发里,也安稳地闭着眼。
他喜欢顾倾野头上的洗发水儿味,一股子谈恋爱的味道,特别香。
顾倾野莫名其妙做了一个多小时被狗舔了的梦。不知为何尽管睡得很沉,却总感觉身后躺着一只巨大的狗,时不时对他嗅鼻子。
那狗颇有几分秦星河的神韵。
顾倾野意识有些回转,身子动了一下。他透过窗帘隐约觉得天有些微亮。一丝光线从窗帘缝里透出来,照在床的一角,形成一个缥缈的光斑。
顾倾野借着那束光突然看见,秦星河就侧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格外香甜。
☆、与你同袍
第四十六章
顾倾野见秦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秦宅溜出来挤上了他的床, 还睡得特别香,一时无语。他侧过身子盯秦星河看了良久, 才发现他大半个身子躲在被子外面。尽管卧室开了空调, 可正月里不盖被子依旧是冷的。
秦星河身子热, 暖烘烘的,顾倾野给他拉完被子的手搭在他腰上一时不舍得拿下来。
可能是嫌痒, 秦星河翻了个身, 正面朝上睡,顾倾野的手便从他腰上滑到小腹上。
秦星河的小腹肌肉异常结实,半点赘肉都没有, 还能隐约摸出几块腹肌出来。顾倾野触碰了一下就不好意思再把手放上面了。他知道秦老爷子管得严, 像个武僧似的从小培养他,这些都是练出来的。哪怕到现在, 让秦星河随便弄个后空翻他也能二话不说翻给你看。
有一次秦星河故意显摆,在顾倾野面前表演了一个单手倒立,衣服哗啦啦掉到脖子,一截腰全露在外面。那时候窗户没关,冷风呼呼往里面钻, 看得顾倾野眼皮直跳,想骂他还得先忍着去帮他牵衣服。
单手倒立的秦星河一点都不觉得冷, 反而挺亢奋的样子,还能发骚,朝顾倾野眨眼让他亲一个。
顾倾野没忍住,骂了一句“你就一个人傻着吧。”说完都打算摔门走了, 想着想着觉得过意不去还是折回来跪在地上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现在想起来,顾倾野都不太愿意相信自个儿竟然会陪秦星河一块儿傻。
秦星河估计是睡饱了,转了个身子半睁着眼睛看了顾倾野一眼,嘴角懒洋洋一扯,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还将顾倾野每根手指都吻了一遍。一阵酥麻的小电流从指尖一直电到头皮,顾倾野不由自主要收手。已经快七点半了,还得赶八点二十的车,再磨磨唧唧还去不去安市见秦星河他爸了?
秦星河倒不急,他喜欢跟顾老师腻歪,搂着抱着亲着直到每回顾老师急眼了要揍他才作罢。更何况顾老师那把腰,让他抱十年不松手都可以。
顾倾野见他一副不着急的模样,还想往自个儿身上讨便宜,气得都没话说,等了他一眼,掀被子自个儿下床了。秦星河讨了个没趣,讪讪笑了一下也跟着起床。好在顾仙女没把他踢下仙床不是么?跟以往比起来这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
洗漱后,帮着收拾了行李,秦星河还给老师将院子里的花草能搬的往室内搬了,一个春节没人看着,要是来场大风大雨的保准活不了。搬完这么一看,顾老师家收拾得空荡荡的,还挺伤感的。
顾倾野整理好东西,关上门也走出来,他要带的行李不多,只拎了一个包,包里一两件换洗的衣服,剩下的就是物理方面的书和桃园一中这学期的卷子。市里学校和镇里学校出的卷子有很大的不同,他打算等见到陶飞宇了,再聚一块儿研究。
这么一想,顾倾野才发觉,除了陶飞宇的妹妹见过秦星河之外,自己似乎还没能让秦星河见到过其他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秦星河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人,虽然平时会用一两句玩笑话提出意见来,可估计是知道顾家出了点事情,而且这事情还必定和他转来桃园有关系,所以没明着让他说清楚。
顾倾野自己也想找个机会跟秦星河说。说自个儿出生在安市一个军人世家,祖祖辈辈都一个模子培养出来的。树大招风,如今这个世家正在走下坡路,墙倒众人推。祖辈父辈军官身份敏感,要是出什么问题那就是政治方面大问题。本想着顾家后辈再出个位高权重的,能镇得住整个安市顾家,没成想天不遂人愿。
顾倾野的堂哥,军校出身,派出去维和,三年之后回国性情大变,再也见不得红色。人在受到极端刺况下会对某件事物表现出明显的好恶,顾倾野听跟着堂哥一起回来的人说,维和途中,一颗重型迫击炮击到西南方山崖,滚石砸落,将一辆40座的中型客车连着当地军车一起瞬间摧毁,他的堂哥,就着雨后的火药和血腥味,在一堆白衣裹着的断肢焦肉里寻找活人。搜救工作持续了三天三夜,雨水流到泥泞里渗出来的都是可怕的殷红。
堂哥到最后都没有从这件事中走出来,平静地走完了他的三十二个日月。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正是顾倾野高三一模结束的时候。顾倾野晚自习假都来不及请,直奔军区医院。到医院时是晚上七点二十五,所有家人包括堂哥的父母都站在门外,堂哥唯独让顾倾野进去。
那间病房的摆设样式顾倾野到现在还记得。进门桌子上放的是一株白色鸢尾,浅绿琉璃瓶装着,在病房照明灯下呈浅黄色。顾倾野透过这株白色鸢尾看到堂哥的脸,瘦削,沉闷,却平静,无波无澜。那晚顾倾野在他的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走出去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在哭。
顾倾野记得当时有很多人拉着他的手,问堂哥最后跟他说了什么,都是熟悉的人脸,可顾倾野没有回答。
这怎么回答呢?因为堂哥从头至尾,只说了一句话:
一一“倾野,我该当个工程师。”
不是谁生来就要跟着已定的路子走。他堂哥这一生,给顾倾野的影响实在太大了。顾倾野已经将它烙在自己心里,像带着一面镜子生活。
高考顾倾野凭自己意志填的志愿,用沉默跟所有反对他的人叫嚣。他几乎是从学校大门迈出的第一天就学会了抽烟与喝酒,学会打架,学会远走高飞。他没来得及跟秦星河说自己在美国的那一年,风餐露宿,一辆川崎横亘加州1373公里,每天都枕着机车马达声入睡,伴着沙漠公路尽头升起的旭日醒来。
麻醉人的不只是酒精,还有天尽头。
顾倾野回国之后,直接去了一个远方的城市读大学,读研究生,安安稳稳地毕业。
后来他也不打算成心躲着家里,于是回安市工作。安市附中给年轻的老师安排住房,他就搬进来住,每个月只简单回去一次。他不是那种热衷于跟尖锐的家庭矛盾起正面冲突的人,所有的反抗也都不是在声嘶力竭中完成的。家大业大,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这个物理老师当得远不如表面看起来安稳。
那次上面派来人进安市附中检查,走得根本就不是省级程序,这顾倾野是发现了的。陶飞宇劝他去查,他拒绝了。能查出来些什么他自己都不能保证,毕竟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作为老师他一点都不想牵扯到家族方面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
消极应对的结果就是安市附中不能继续待了,学校让他去镇级学校避风头,等风头过去再回来。校方确实在为他考虑,可顾倾野这次不打算再回安市了。
因为只要他人在安市,那些暗地里的人总会忌惮他是顾国昌的儿子。顾家只要稍微动用那么一点关系,将他往哪个部队编制里一塞,就不再这么容易对付了。他们哪会想到他顾倾野,压根就不在乎这些。
那次夜里回医院,顾国昌的态度也摆在那里。既来之则安之,桃园是个安稳的去处,不必想着回安市。一是顾倾野不是体制里的人,很容易被人盯着,二是顾家这些长辈明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已经不再希冀后辈能沿着杆子往上爬,只希望以后能从高位上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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