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印发初啸(2/2)
冒襄当此之时,虽惊不乱,口中仍说道:“翼火蛇虽是异兽,却不知可经得住我一斩?”‘我’字出口,他已拔剑出鞘,身体仿佛化成一只陀螺,急速旋转起来。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平整的圆形,横切左右之敌。‘斩’字出口,藏锋剑已和那赤剑、火蛇交击了数十次。
只听得一声怒哼,两剑相撞之下,那道士手中赤剑化为糜粉,人也被余劲带出几丈远去。那巨蛇也发出一声痛嘶,原来上颚的一根长牙竟被齐根斩断。
只听得周围有人低叫道:“翼火蛇!竟然是翼火蛇!”
子杞早见那巨蛇赤磷火尾,巨身如龙,形貌与传说中的二十八宿兽极为相似,听得这叫喊声,更是确信无疑。他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一桩关于这翼火蛇的旧事来,脱口说道:“你是楼观七子中的羽融子!”子杞本来对此界掌故大多不识,只是这楼观羽融子太过有名,几个师叔不止一次说过他,才能记起。
那道士已重整身形,立在巨蛇头顶,傲然道:“小子倒有些见识,贫道正是楼观羽融!”转而又对冒襄说:“早听说冒兄‘藏锋’宝剑削金切玉,锋锐无匹。今日一试,果然不凡。”他口中只赞宝剑,却不赞人,显然对刚才一剑大是不服。
原来这人正是楼观七子中年纪最小的羽融子,他虽然年纪是七子之末,修为却仅次于七子中的长春子,还在另几位师兄之上。
大多剑仙修习剑灵,大多是在名山大川中纳气聚元,将天地灵气在体内炼化,然后反导于剑器,孕育剑灵,犹如身外化身。因此越是名山之中,越能孕育出精纯的剑灵。而剑器的品质,亦是剑灵高下的一大因素。
然而另有一种别出机纾的修炼之法,自古相传。却是引某种灵兽魂魄入体,与自身魂气交*合,继而炼制剑灵,甚至将此兽魂塑性,自成宝剑。这法门虽然可免去吸纳灵气时的许多时间和艰辛,修成之后又威力强大,然而修炼过程极为凶险,动辄走火入魔。由于修行之人所选魂魄必然凶顽强大,吸纳修炼之时,稍一不慎便会遭到反噬,伤魂动魄。更兼灵兽之魂极难寻觅,因此能修得兽魂剑灵者实在少之又少。
羽融子所修正是兽魂剑灵,而且是灵兽中至为强大的二十八宿之一的翼火蛇。二十八兽早在上古时期就被逐一镇杀封印,翼火蛇的遗骸被葬在终南山脉之中。十年前不知是何人触动了封印,竟放出凶兽魂魄肆虐,使得终南山附近村庄苦不堪言。
当年楼观派曾陆续派了几批道士前去镇压,其中也不乏修为精深的成名剑仙,却大都铩羽而归。直到楼观七子中排名第四的南箕子也被翼火蛇打得重伤而回,楼观门人才真正意识到凶兽炽炎之烈。羽融子与南箕子感情甚笃,见了师兄惨状,竟孤身潜入深山去寻那翼火蛇,欲为师兄报仇。当时的羽融子尚未修得剑灵,修为自然及不上成名多年的南箕子。可他后来寻到凶兽魂灵,血战了十个昼夜,斗力斗智,竟将翼火蛇凶魂收服,之后更将灵兽魂魄练成剑灵。此事当年轰传极盛,羽融子也因此名满天下。
冒襄恼他偷袭,当下冷笑道:“当年的羽真人为兄复仇,名传天下,都说是至情至性的人物,知道的都说个好字。却想不到你如今堕落至此,也干起这等打家劫舍的勾当来。”
羽融子闻言大笑,他脚下巨蛇吐出火焰一般的信子,更增了几分主人的凶焰。他纵声长笑道:“冒兄差矣!我羽融子纵然身无长物,也未必瞧得上一本破经书。愚兄在这龙虎山下苦候年余,乃专为冒兄一人而来。”
冒襄道:“莫不是为你那师兄报仇来着?”
“谁管他死活?犯了折铁的虎须,自己本事又不济,那是活该受辱。”原来楼观七子虽然是师兄弟,互相之间却互有恩仇。这羽融子与四师兄南箕子交好是天下皆知,听他语气,却似与大师兄长春子关系甚恶。“冒兄不必多疑,我今日之意,但求一战而已。”
他见冒襄不解,续道:“冒兄或许不知,如今剑仙界中,欲求一对手何其难也。且不说诸子碌碌,名剑谱上多是欺世盗名之徒。更何况我楼观派自诩名门正宗,掌教平日里紧盯着我一人,生恐我无故滋事,竟箍的我好不难受!似冒兄这般,既能放手一搏又有足够修为的,在愚兄眼中才是真正的奇货可居!”
冒襄第一次听说这等奇谈怪论,忍不住骂道:“疯子!”
“哈……,人不疯魔,岂能畅意?”言罢,他右掌一翻,翼火蛇身躯猛摇,化作一把长近一丈的奇形软剑,如同一把燃着火焰的长鞭。他手握长剑,向着冒襄急掠而来。
冒襄将藏锋剑递出,与他对拼了几剑。两人身法均是极快,不过呼吸之间,便已翻过几个山丘,在空中留下一串铁器交击之声。子杞担心冒襄,连忙御剑跟上。在他身后,则是其余虎视眈眈的一众道俗。
他见二人化作了两道飞鸿,在半空之中乍分乍合,纠缠不休。连人影也分不清,更看不出是谁占了上风。潜伏在左近的剑仙也受这一战吸引,都现身出来,在战场下方翘首以待。这些人心中大多矛盾的很,一会儿盼着羽融子得胜,又怕因此三皇经被楼观派据为己有;一会儿又期望冒襄得胜,只是他若连修为高深的羽融子都打的赢,其他人更没机会。
子杞不知众人心思,他见这会儿身边忽冒出这许多人,才知这围山之势的阵仗。这些人把两人退路尽数封住,心中不由焦急万分,暗恨冒襄行事不知轻重。他又盼着天师府中能派来些支援,转念又想,被这些人将山门围了一年有余,天师道仍能忍气吞声,今日又怎会为了两个小子铤而走险?想到府里的凄凉之象,他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
只见空中紫、赤两道劲气纵横交错,如华灿流彩,两人身形一忽儿若天外神龙,不见首尾,一忽儿又如鹰击长空,明见万里。那羽融子手中长剑如鞭,忽刚忽柔,灵动非常,让人难辨虚实。冒襄这一年多来,剑法又有精进,一招一式俱有风雷攒动,凭着威力绝大的大风雷剑,也只能与羽融子堪堪打成平手。这两人都放弃了术法比拼,近身鏖战,凶险之处,比之前者犹有过之。
这般拼斗了大半个时辰,两人尤未分出胜负。羽融子忽然大吼一声,身形猛然拔高,与冒襄拉开距离。他口中大叫道:“过瘾!过瘾!——可惜这般比斗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分出胜负,未免不够爽快!”
一番打斗之后,冒襄深佩对方修为,也不由起了敬佩之意,不愿在嘴上再讨什么便宜,扬声道:“那依真人之见,怎样才算爽快?”
“哈哈,要我说,咱两人刚才虽斗的起兴,却都还留了一手,是也不是?”他自己的兽魂剑灵有许多妙着都未使出,而冒襄动手开始便再不见用威力绝大的紫雷印法,想来亦有藏私。他见冒襄点头,继续说道:“何不一招定胜负!冒兄之前所施的紫雷印法想是初成,贫道见猎心喜,愿与君定下一招之约,如何?”
冒襄不置可否,淡淡答道:“愿闻其详。”
“我便站在此处,硬受冒兄一击。若是我伤在你一招之下,便算我输,即刻退走。若是愚兄完好无损,那便是冒兄输了。那三皇经我不要,你随便给了谁去,只需你跟我回终南山呆上一段时日便成。”
“好狂的人!你当真敢不躲不避硬接我一招?”冒襄闻言甚恼,羽融子这般托大,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冒兄勿怪。君亦痴武之人,当知吾之所愿!”说这句话时,羽融子一脸虔诚,怕是对着三清老祖也不曾有,脸上的戾气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冒襄一愣,继而释然。他向武之心虽然未必有这般痴狂,却也能于此体味一二。他却长剑缓缓送入鞘中,脚下踏罡步斗,在虚空中走动了几步,雷鸣之声隐隐响起。他走上与羽融子一般高度时,微微拱手道:“此术名曰‘落魂印’,仍是紫雷七印中威力极大的一式,想来或可不叫真人失望。”
两人再不说话,各自运气调息。冒襄此时所结的手印与施展‘如影随形印’时相仿,只是结印速度快了三倍不止。十只手指以人眼难辨的速度屈伸,像一朵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将无数世春秋压缩在顷刻绽放的幽兰。道道紫气沿着衣袖攒动,渐渐在两手间聚气成印,印中仿佛有几个古篆字隐现,只是烟气氤氲,看不分明。
羽融子也不敢怠慢,手中剑鞭已变成了普通的三尺长剑,剑尖在风中轻颤。他与手中长剑化而为一,身如灵蛇,剑如红信,仿佛变成了一只伺机而动的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