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千里追亡逐北(1/2)
子杞想起来要惊呼时,却发现已口不能言,分明是被那怪人做了手脚。他侧头去看对面那人,果然是燕玉簟,此时和他境遇相仿,也是说不出话来,正抡圆了两个膀子,死命的捶打那人胸口。可惜她气脉被人封住,粉拳毫无力道可言,反把一双小手敲得通红。那怪人对她理都不理,更让她心里添堵,眼神刀子一样,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块肉来。
那怪人不问可知,自然是大千阁寺的方丈玄朗了,只怕普陀山也再找不出第二个长他这样子的。玄朗大步不停,一路电掣风驰,转眼便到了海边。只见他在海滩前略作停留,拂起下摆,使出乘风蹈海之术,朝着西方而去。玄朗步履极大,步幅又快,一起一落不过在瞬息之间,因此速度竟不比御剑飞行慢上多少。这一路逢海跨海、见山迈山,山河海岳都在他脚下向后飞逝,不觉天光破晓,已有淡金晨晖洒落。他进入陆地以后,便避开大道,专挑山野荒僻处走,三个时辰的跋涉后,举目满是野趣青葱,却已经不知道是何处了。
他抬头看过天色,寻了棵参天古树,把子杞随手抛在树根旁,又扫开腐叶,找了处干净清爽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把燕玉簟放下。小姑娘瞪了一夜的眼珠,早已累得睡着了,被玄朗一阵摆布,悠悠醒过来。
子杞被摔得背脊生疼,忍不住跳起来指着玄朗鼻子骂道:“臭秃驴,摔死我了!”一句话出口,他自己先怔住,才意识到能开口说话了。“贼和尚,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好端端的掳了我来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要是识相,就快把我送回普陀山去,——啊,对了,还有这位姑娘!哼哼,你知不知道她爹爹是谁?要是让她爹知道你掳走他的女儿,少不得扒掉你一层皮,……就是你那树皮也一样!”他连珠炮似的蹦出了一连串的话,玄朗却毫不理会,兀自打坐入定。Wωw.Ч㈦7zw.cóm
燕玉簟被子杞吵得完全清醒过来,紧咬贝齿,就要上前与玄朗厮打,可是玄朗衣衫如同活物,宽大的衣摆将她挡在外围,不能近身。她闹了一阵,终究无法可施,自己也觉得无趣,才厌厌的坐倒。子杞平白遭了这等横祸,说什么也要弄清楚情由,挨着燕玉簟不远处坐下,他两人同在困境,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便是燕玉簟的小姐脾气,他也不觉得如何碍眼了。当下她仔细说明被掳的经过,其中自不免夹了许多秃驴王八之类的骂人话,玄朗聋子一样,任她乱骂。
其实燕玉簟被玄空掳走的过程原本也极简单:她被燕长歌带回家里,便给锁进了一处静室,入夜后正在灯下翻着曲子词看,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得摸到了身后,封住了行动能力。她甚至到现在仍不肯相信,竟有人能在她爹的眼皮低下掳走她,更何况她那一身的法术神通……唉,出了这样的事,所谓神通以后也没脸再提了。
说道动情处,燕玉簟站起身喝道:“玄朗秃驴,你为什么抓我?我劝你早早将我放了,到时我爹爹赶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冷笑道:“你当我是诓你吗?哼,我爹爹查气之术天下无双,用不了多久必然能赶上你。”
玄朗眼皮微动,哑声道:“令尊果然精善追踪之术,比老衲晚启程了两个时辰,现在却已追到了五百里内。”
燕玉簟一愣,她的一番说辞本来是建立在对爹爹信任的基础上,心里也不确定燕长歌是否追了来,却不想被玄朗先一语道破,还以为是他怯了胆色,更加跋扈起来,“知道还不放人!你原也是爹爹的旧识,现在快快放了我,便不与你为难。”
玄朗无声的笑起来,“虽则只有五百里,这怕令尊却要望林却步。……老衲苦修枯木禅法多年,岂是无用?”
“玄朗,你是大千阁寺的方丈!”子杞初听这名字就觉得耳熟,这时想起是谁,因此试探着说道:“既是国师当面,便放了小子回去吧,想来大师所谋与小子无关,不过恰逢其会而已。”他立时便联想起玄空在禅室里的一番话,心想:“这玄朗堂堂国师,却干这暗中掳人的勾当,只怕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莫不是要带她去见亲生父亲吧?”
玄朗冷冷说道:“老衲十六年所谋,不能因你所误。”子杞听出这话中大有深意,不由低头沉思,燕玉簟却大声问道:“你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玄朗忽道:“启程了,两位要再委屈一下了。”
子杞讶然道:“怎么这般急法?”
玄朗说道:“燕长歌查气之术可潜微入密,我虽然用枯禅法暂时封住你们的气脉,可若想就此瞒过他的耳目,却也不能。”
燕玉簟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到头来还不是抱头鼠窜。”
玄朗顿了一顿,淡淡说道:“姑娘说笑了,令尊武名振动天下,老衲是半死之身,又怎么能比得了?”他语气虽是淡然,可暗哑的声音里分明有一丝无奈和愤恨。
燕玉簟一脸骄傲之色,这老僧虽然可恶,可是夸赞她爹爹,她也是高兴的,至于玄朗的弦外之音,她是听不出且也不屑于理会的。玄朗唱一声诺,也不见他作势,便将两人重新携住,向着密林深处而去。
天色愈见昏黄,为山林平添一抹黛色,一道棕灰色的影子在翠微间跳跃,灵巧如猿猴,快逾飞鸟,肉眼不辨。极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清冽的啸声,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巨石,在林海上击起层层波浪,虽然远隔三百里,仍有微微的余波震荡。那灰影在树冠上略作停顿,远望过去,只见夕阳下浮云浅浅,有近千飞鸟徘徊,做朝凤之举。他手中用力紧握,却不觉刚采来的几粒浆果已成了一滩汁水,待察觉时,不由苦笑一声,翻身窜下树去。
“喏,吃完了就上路。”玄朗把重新采来的几颗浆果抛给两人,冷冷说道。整整三日三夜,玄朗带着两人在林海中辗转奔波数千里,虽然大方向上是往西去,行进线路却极尽曲折之能事。即使子杞都已经被绕迷糊了,可后面跟着的那人追踪而来,硬是把差距从五百里缩小到了三百里,这在剑仙眼中已经是很危险的距离了。
“刚才那阵啸声是燕长歌吗?我都感到树干上的震动了。”子杞皱着眉头啃掉手中的浆果,满嘴酸中带涩的味道,好在果子多*汁,才不觉十分难以下咽。
“正是。”玄朗望着啸声传来的方向,仿佛视线可以穿越层层森林看到那一袭绝世风姿,“燕长歌长啸能引得众鸟徘徊不去,这是达于天道的境界,恐怕这世上已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接近于飞升。”
“这也未必。”子杞含含糊糊说道:“引来鸟兽驻足,只说明他体内真气道通自然,混盈充适,散尽了天生的浊气。可我曾听一位老仙师说过,想要飞升而去,原不能全凭这个,还要心境修为高深才成,若是只看真气修行,这百年来能达到圆融如一、荡尽浊气的毕竟不少,可为何却不一人能霞举飞升?我看他脾气暴戾,这精神境界只怕……”
“哎呦,别揪!”
子杞话没说完,只觉左耳大痛,身子也跟着耳朵上上拽的力道站了起来,“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就你这点斤两,也敢说我爹爹的不是?”燕玉簟这几天厮混的熟了,一身小姐脾气倒有七分是撒在子杞身上。此时正一手掐腰,一手掐耳,笑吟吟说道:“好哇,那你倒说说,我爹得差着离霞举飞升还早,那还有谁比我爹爹更有希望的?”
子杞立时叫屈道:“我也不过是言他人之语,我年纪小,又何曾见过什么高人了?自是以令尊修为最深了。”其实他心中另有腹议,他见过的人中,折铁不必说,虽然一身修为尽废,可是气度胸襟自然也远较燕长歌为高;另外已不知有多大寿数的三省老道只怕也离着飞升之境更近一些。这些话自然不敢说出口,他还是颇为爱惜自己的耳朵的。
子杞见她仍不肯罢休,便想转换话题,立时说道:“令尊这般立威,是震慑这老和尚来着,怕也就是这一时三刻,就能追上来了。”
燕玉簟果然上了当,揪着他耳朵高举过头的手也放了开来,有些忧心的说道:“你知道什么,竟会瞎说!爹爹做事向来锋利如刀,从不会做这等敲山震虎的无聊事。你快听听,那啸声听着有多焦急,定是,定是他担心死我了。……我从小到大,多少时间都傍在爹爹身边,私自外出也是少有,更莫说被人绑了去。这都三四天了,他又怎能不急?……都是你这个臭和尚,不知道耍的什么鬼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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