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从东土大唐而来（1/1）
听着这有些熟悉而陌生的汉语，陈崇义立刻拱手回道：“某是陈崇义，乃神策军行营招讨使孔目官，这些位都是我的同伴，我等因意外来到贵地，不知此处是何处？”<br/>冯威廉恍然大悟般直起腰：“诸，额……也，也鹅，哦不，而来，从东土大唐？”<br/>此话一出，现在的人面色都是一变。<br/>也？东土大唐？难不成这里已不是中原了？陈崇义精神一振：“敢问冯郎君，在我们之前也有汉人来到此处？还有此处到底是何方位？可有陆路能通中原？”<br/>“你，你慢说，听不懂。”冯威廉努力侧着头说道。<br/>陈崇义这才缓慢地将刚刚的疑问说了一遍。<br/>冯威廉措辞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词汇量根本没法表述，只得挠了半天脑袋，才说：“此事……杂，你们跟回军中先，我叫老师，他你们和说。”<br/>冯威廉派了一名少年兵去汉堡镇中通知消息，自己则牵着马匹走在最前面给这些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士人工匠指路。<br/>陈崇义知道对方汉语并不精熟，便忍住了好奇，没有再问。<br/>“诸位，咱们所在之处估计并非中原，而是在大食或者身毒，只是此处气候温良，倒不似书上说的全年燥热。”陈崇义忍不住对后面的同伴说道。<br/>“但我听闻身毒人大多体黑，这边人却是体白，到底是何处？”安同义东张西望地说道。<br/>跟在牵着马的冯威廉身后，陈崇义等人终于是走出了这片林中小道，从易北河的一个支流来到了阿尔斯特河旁。<br/>“汉堡！”指着远处的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冯威廉不无自豪地大声说道。<br/>“你的意思是那边是汉堡？”陈崇义随着他的指向看去，那是一片草屋与石房混杂的城镇，远远隔着，都能听到鸡鸣声，犬吠声以及此起彼伏的马嘶声，生气勃勃。<br/>冯威廉点点头：“汉堡，汉人的堡，我们汉人的堡。”<br/>“一股骚味，明明是胡人。”一旁的一个工匠小声地嘟囔了一句。<br/>“慎言！”陈崇义压低声音打断了他。<br/>雷浚也瞪了那人一眼：“大嘴巴子，人家地盘上还敢讲这话，小心给你沉河喽。”<br/>陈崇义一边走，一边向两边张望，这里是一片大平原，但人烟却不稀疏，田间林间都有人在劳作，远处还能看到滚滚的黑烟和白汽在升腾。<br/>而道路上，各色头发和瞳色的胡人来来往往，有的是披头散发身着褐衣的农人，有的则扎着发髻，还有一部分衣着整洁一点的则带着各式各样的幞头。<br/>起码从河口到木桥这段不足一千米的距离内，陈崇义见到了羊毡的，麻布的，兽皮的，也有黑纱或者绢帛的，但都极其少见。<br/>看来此处也沐过汉风，必然是有前人来过此处，陈崇义暗暗点头。<br/>走过了阿尔斯特河上的木桥，已经有三人在桥前等候，当先一人身着襕衫，头戴进贤冠，而他的面目则是陈崇义等人最熟悉的汉人。<br/>“见过先生。”陈崇义立刻趋步上前拜道，“小子罹难河滩，本以为将于林间饿死，没想到能得足下奴仆相救，感激无以报。”<br/>王司马则扶起了他的手：“郎君不必如此，某乃王郊，太原人，为此地靖难军行军司马，听闻有陌生士子来访，本还觉得是妄言，没想到是真的，不知郎君姓名？”<br/>陈崇义等人赶忙自我介绍了一番，这一共六人，分别是军中孔目官陈崇义，老私塾先生羊符臣，商队账房安同义，铁匠雷浚和两名造纸工匠江大江二两兄弟。<br/>诸人各自介绍，而陈崇义则在一旁仔细回忆，靖难军这名字好像在哪儿看过？思索了良久，他才猛然想起——这不是那队被朱滔歼灭的小节度嘛？隶属于平卢镇，成立不到十年的新军。<br/>“敢问王公所部，可是平卢镇靖难军？”<br/>“然。”<br/>“但靖难军去岁不是被朱滔乱军所灭，节度与大部皆为朱滔所杀，余部则挟家眷逃去魏州了，我记得圣人已经销了靖难军的名号。”陈崇义忍不住问道。<br/>“哈哈哈，此事说来就话长了……”王司马向这群人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我先带你们去屋中，食一些饭水，咱们边走边说。”<br/>“请。”<br/>跟在王司马后头，在几个兵士的护送下，这些被冯森从故土叫来的文士和工匠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着。<br/>“诸位可知这里是何处？”<br/>“西域？”<br/>“不不不，还要更远，你们可有人看过《经行记》？”<br/>“我听过。”陈崇义马上回道，“只是那是君卿先生之叔所著，未曾有机会一阅。”<br/>“我曾与君卿家中游学，有幸阅读过此书。”在陈崇义瞪大的眼睛中，王司马继续平和地说道，“《经行记》乃杜君卿族叔杜环公所著，是一本游记，天宝十年，高仙芝与大食军交战于怛罗斯，大败而还，而杜公则不幸被俘前往大食，此后他继续向西游行，一路抵达突尼斯后返回，路途万里，终于到达长安。<br/>而《经行记》就是记录了其游行经过，你猜我等现在在何处？”<br/>虽然心中惊讶，但陈崇义还是尝试着猜到：“莫非在突尼斯？”<br/>“不，咱们在突尼斯的北方，距中原足有两万里之遥。”<br/>“怎，怎会如此？”羊符臣忍不住叫道，“我等一睡一醒间不过一个日夜，难道还能坐地日行两万里不成？”<br/>“我也很疑惑，但事实就是这样。”王司马面色不变，“休说是你们，我们靖难军一千三百来人，不也从中原飞跃万里而来吗？”<br/>“王公莫非在逗我？哪有什么法术能飞跃万里的！”陈崇义也有些无法接受。<br/>雷浚怯怯地问道：“那我们还能回去吗？”<br/>“回不去了。”王司马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江南到关中举试的士子每年都要在路上死掉不少，这足足两万里还只是直线距离，其中山河沙漠，草原海洋更是难渡……”<br/>“但那杜公不是回去了吗？”<br/>“杜公从被俘虏到回到家中总共花了十一年，到家后写下此书不久，就去世了。”王司马低下头，神色有些暗淡，“他其实根本没走到家，而是走到大食便走不动了，最后是运气好，找到了一艘前往大唐贸易的商船，上面有汉人才捎带了他一程。”<br/>“那我也要回家。”羊符臣倔强地说道。<br/>“你想回的话，当然可以回，我们还可以送你一匹马和粮食，但问题是，我们都没有地图，你和此处的人语言不通，到底想要如何回去呢？”王司马丝毫不顾及地掀开了冰冷的事实。<br/>说出了此句话后，空气一时之间有些沉闷。<br/>王司马轻声叹了一口气：“你们要是想走，当然可以走，但那也要等一段时间，此处的胡人王国正在与叛军交战，我们所在的位置正在交战的中心区，等战乱平定，安定一点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