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月棺归京(1/2)
“你说什么呢?退下。”武皇抬眼看了看通报的人,轻笑了一声,仿佛这人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人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陛下,太女殿下与定安王途中遇刺,定安王重伤,太女殿下……薨。”
武皇轻轻倚在椅上,声音平静:“太女人在哪?”
“回、回陛下,太女殿下的尸身吴城已着人快马加鞭……几日后便能回京了……”
武皇起身,一时间有些迷茫,手中的奏折拿了又放,终于又问了一遍:“你说继儿,薨了?”
那人早胆战心惊,不住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咣的一声巨响,武皇抬手将砚台丢到地上,她身躯摇晃,双手撑着桌面才稳住身形,道:“刘育昌!”
“老奴在。”刘育昌应声跪下,不敢有半分差错。
“朕要出去,去……”话到这戛然而止,武皇一时失神,自己该去哪?哪里可以逃避?
能与她一同分担悲痛的人,她此刻却不敢去见。
武皇无力坐回座椅,抬手道:“都出去。”而后唤来身后的暗卫,道:“去查。”
太女遇刺的消息回来的更快,瞒也瞒不住。皇夫求见数次,武皇始终没有回应。
两队人马护送尸身,每到驿站便换一批冰,总算在第五日夜赶回了京。
惨淡的月光散在东宫内,风临呆滞地跪在地上。一路上她像是失了魂魄死守在风继身旁,手被冰得青紫也不肯离开半步,任谁来唤也没有半分反应。身上的伤因一路颠簸已渗了许多血,可她似是感觉不到痛,到了东宫便跪在风继身旁的地上,好似一座石雕。
武皇驾到,她也不看一眼,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白布蒙着的尸首,没有一点光。
那尸首的右臂诡异地伸着,朝着漆黑的夜空。
武皇看着眼前的尸首,似是不相信般轻笑了一下,仿佛在说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然而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慌张,她颤抖着轻轻掀开白布,看清了尸首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惨白,黯淡,大片乌红的血干涸在脸上,啃咬着她生前姣好的容颜。一双眼睛半睁,死气沉沉,没有半分曾经的神采。哀怨?仇恨?不,这双眼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虚望着头顶的夜空。
武皇此刻没有任何的思考,近乎是本能地盖会白布,这是她身体的自我保护,用以逃避巨大的悲痛。而残存的理智与愤怒,又迫使她再次掀开这块白布,将女儿冰冷的尸首暴露在自己面前。
血,全是血。
少女的身下蜿蜒着数条乌红的长河,冲击着武皇的眼球。而那双伸出的胳膊,好像有无穷的屈怨与诘问,身上骇人的伤,凝结成块的乌血,都在呐喊着生前的痛苦,她死不瞑目。
武皇红着眼,一把握住她伸出的双手,贴在胸口,用全部的力气去感受这刺骨的寒气。她的爱女,她的太女,她最热烈的宠爱,她全部的希望与寄托,都消散于这凄厉的夜。武皇的背在一瞬间佝偻,如同被人打断了脊梁,今后也不会再挺直了。
“继儿……临儿……”
远处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是接到消息的皇夫赶来了。他昔日时刻保持的优雅与体面不复存在,披散着发,狼狈奔来。
当看到眼前强烈的冲击,他顿觉天旋地转,强撑着来到女儿面前,低声呼唤:“继儿……”
指尖拂过触目惊心的伤口,带走了他的温度。皇夫呢喃:“这么多的刀,这么深的伤口,你是怎么受的?”
“这得多疼?”
眼睛酸涩,他看不清风继的容颜了。人们常说泪水递到逝者身上会使她不得安息,皇夫强忍泪水转过头,却正正对上小女儿空洞的双眼。
泪再也止不住,曾经最活泼的孩子,而今全无生气。他一把拉起风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凉凉的泪砸在风临额头,她机械地抬头,看着父亲,又扫了一眼身后的弟弟,扯出了一个极为丑陋的笑脸:“长姐死前……和我说了两个字,她叫我别看。她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气……那力气太大了,到现在她的手也放不下来……”
风依云不觉看向那只手,忍不住呜咽,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是这东宫唯一的声响。
子明鸿一身白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身后,面带微笑,端正地站着。他没有哭,也没有露出哀伤的表情,在听完风临自语般的陈述后,缓缓走到风继身旁,伸手合上了她的双眼。
而后温柔,却坚定地从武皇手中握回那只高举的手,目光没有半点惧色。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生生把那只手扳了下去,可看着没有半分粗暴,反而很温柔。如同给爱人轻掖被角。
子明鸿看着风继的脸,冲武皇轻轻一笑:“总不能让殿下那么睡着。”
武皇目光有厉色,却没有开口呵斥。是不该让她那样举着,自己不掰,是自己不忍心。
子明鸿做完这些,走到风临身旁,轻声道:“云逸,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同埋了几坛桂花酒,你还记得埋在哪吗?”
风临睁着无神的眼睛,点了点头。
子明鸿一笑,道:“过几日别忘记取出来,那是她酿的,很好喝。”
说完这些,他猛然起身,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冲向东宫前的殿柱,速度之快,任谁也没有反应过来。随着嘭地一声巨响,那素衣少年软绵绵地倒下,瘫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只有柱上那赤红的血,缓慢地,顺着柱壁流下。
不需要上前查看,风临知道他活不成了。
沉寂终于被打破,东宫惊呼一片,有几个胆小的宫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在一片混乱中,风临仰头望着夜空,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空中,可她的眼里却照不进一点光。
她张开干裂的嘴,喃喃道:“没月亮了。没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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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夜,皇夫满头青丝白了大半,远望灰蓬蓬一片,枯草一般。失女之痛刮肤削骨,那惨烈的死相使他不住呕血,一夜之间形如枯槁。
武皇要好些,勉强撑得住精神,料理太女后事,追查案件。只是原本雍容的人像是被抽了精魂,一样的装扮一样的脸,却没有从前半点精气神。从内里垮掉了。
风临更不必说,像个木偶,你问我答,多的反应半点也没有。她身上的伤也不轻,光是刀伤大大小小便有十几处,可上药时没叫一声疼,看得人直发怵。
栖梧宫在太女丧礼前,皇夫与风临、风依云三人一步也没踏出栖梧宫过。风临呆坐在床上,寒江与白苏忙着给她换药熬汤,止不住地落泪。冷不防风临开口,说了这几日第一句主动的对话:“这次没带你俩去,真是万幸。”
“殿下……您……”白苏原本眼睛哭的就肿,这一下更是止不住。寒江默默流泪,拿了换下的血纱布走出殿门,走到小膳房取药膳。
面对裴自清成串的询问,寒江只答了一句:“不太好。”
风继的丧礼很隆重,武皇给足了她哀荣,赐了谥号懿明,准了子明鸿以太女夫的身份与她合葬。
子徽仪随子家众人一同来祭拜懿明太女,丞相失子,虽不言语,却难掩哀思。子敏文更是憔悴,亲弟弟走得惨烈,她不忍细听,得知弟弟得以太女夫身份合葬的消息,愣了半晌,到头来不过苦笑一句:“明鸿不是在意那些的人。”
子徽仪与子明鸿感情不深,得知他的死讯,也难免悲伤。可更令他挂心的是风临,听闻她重伤受惊,变得呆傻,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心有所思,步伐也不觉加快。
在漫天白孝中,子徽仪终于见到了风临。
连日来的心急如焚,在见到她那一眼统统沉进谷底。好不好的,一看便知。
也难怪人传定安王受惊失魂,她一动不动跪在那,眼也不眨,如同木偶一般,可不是失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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