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月棺归京(2/2)
子敏文正欲进内祭拜,恰遇到裴怀南与闻人言卿出来,三人对视,六目泪垂。
裴怀南的拳头紧了又松,颤声道:“我还是不信……不过是去巡个军,怎就……怎就……”
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子敏文不言,一声叹息重过一声。身后脚步声渐近,她转头一望,原是那宁家二小姐宁歆来了。微行一礼,问好也不是,劝慰也不是。
宁歆两眼血红,一瞧便知痛哭过,脸色实在谈不上好。子敏文艰难安慰道:“少将军虽残,但到底还活着……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宁歆冷声道:“好什么,太女遇刺身亡,她身为亲军领将却活了下来,陛下岂会放过她?”
“二小姐慎言。”闻人言卿出声提醒。
宁歆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道:“闻人小姐,我大姐看了你写的那篇《悼贤赋》……痛哭流涕,说你写的很好,托我谢谢你。”
闻人言卿面色沉沉,声音也清冷:“不过是满篇废言,于事何补?”
“闻人!”裴怀南皱眉道。
闻人言卿沉默了片刻,道:“不是吗?逝者已逝,写些文章挽歌能有什么用处?明日我不再来了,先告辞了。”
“你他妈说什么?”裴怀南一把拉住她,怒道。
闻人言卿皱眉看了看她的手,冷声道:“放开。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见裴怀南没有撒手的意思,她叹气道:“我已和陛下请命,同几位大人一同去忍山查案,明日便动身。”
“什么……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你现在去不是送死吗?”
“晚了就什么也查不到了。”闻人言卿甩开了手,理了理衣襟,“至于旁的,我自会小心,若真有万一……士为知己者死,又有何不可?”
说完她也不等众人回应,转身便大步离去。
裴怀南喉头一哽,追了上去:“你他妈……要回来啊……”
闻人言卿脚步微顿,到底没有回头。
宁歆低下了头,独自踏入殿中。祭拜完后,悄悄走到了风临身旁,她跪在风临一侧,开口道:“饿了没?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风临摇摇头,迟缓地看了她一眼,问:“武昌侯呢?”
“我娘受打击,下不来床,我替她来。”宁歆言简意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小份包着的东西,不由分说塞到风临手中,“来的路上给你带了点芙蓉糕,不想吃就扔了吧。”
风临慢慢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芙蓉糕,没头没脑说:“以前,长姐也总给我备芙蓉糕吃。”
宁歆心猛一收紧,可她嘴笨,说出来的只是干巴巴两个字:“……节哀。”
“嗯。”风临抱着那一小份糕点,接着望着灵堂。
宁歆注视她一会,低头道:“我过几日可能比较忙,不能常来看你,先同你说一下。”
“好。”
宁歆缓缓起身,在风临身后郑重行了一礼,声音轻轻:“云逸,保重啊。”
“好。”
夜幕西沉,转眼一片寂寥。
皇夫早撑不住,咳血触目惊心,但没有告诉风临,怕她受不住打击,只说身子不适,回宫休息一会。
风依云跟着回去照顾,本也想让风临一同回去休息,可她死活不肯,一定要留下守夜。
说实在的,她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如同一锅浆糊。她甚至记不清丧仪是如何进行的,都有谁来说了什么?御祭何时结束?谁读的祭酒?
如此四五日,祭礼迎来了尾声,堂内人将散去,明日懿明太女便要下葬昭陵了。
风临独坐,昏昏沉沉,突然白苏的声音响起,带回了她一丝清明:“殿下,奴婢方才在外面瞧见了徽仪公子,跪在角落里还没走……”
“徽仪?”
“去看看吧,他一直在那。”子敏文的声音忽然响起,风临有些惊讶:“堂姐,你还在啊。”
子敏文苦笑:“我弟弟在这,做姐姐的怎么好走呢?你去吧,我照看一会儿。”
风临点点头,踉跄起身,跪的太久两腿一软摔了一跤,白苏与寒江欲扶,她也摇头拒绝,自己爬了起来,攥着那一小包糕点摇摇晃晃出了殿。
七拐八拐,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风临望到了子徽仪,他一身素服,安安静静跪在那,见风临出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风临沉默地走到近前,回头一望,这个角落虽然偏,但恰好可以看到殿中自己跪着的位置。
风临开口:“你在这做什么?”
子徽仪轻声回答:“跪着。”
风临瞥了他一眼:“你有这么爱戴长姐吗?”
“我……”子徽仪犹豫道,“我是为殿下跪的。”
风临道:“我还没死。”
子徽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难过,我看着也难过。我不能上前安慰,也不能分担您的痛苦,能做的只有陪着了。”
风临喉头一涩,问:“你在这多久了?”
“六日。”
六日,风临跪了多久,子徽仪便跪了多久。
什么也做不到,那便陪着你一起吧。痛你所痛,悲你所悲,起码你回头,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风临苦笑一声,将他拉起,二人走到附近的石阶坐下,她道:“母皇都没你来的时间长。”
子徽仪道:“陛下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况且天子素服去冠,自太女身亡后已缀朝八日,足以说明陛下待太女之心了。”
“我知道。我只是……算了。”风临道,“来了很多人祭拜长姐,我听寒江说,裕昌有位学子,听闻长姐身亡,痛哭流涕,竟投江去了。长姐的暗卫与近侍,也殉主大半,姐夫也……”
她垂眸,眼睫抖动:“我这几日常常想,若死的不是长姐,而是我……”
“殿下!”子徽仪慌忙打断,眼中是藏不住的失措,“万万不可起这个念头!”
风临看着他,平静道:“事实如此,若是我死,活的是长姐,会更好。她是完美的储君,一直勤勉,受人爱戴,她还有很多未竟的事,未成的业,她的前途是那么光明,她承载了无数人的期望与梦想,而今却戛然而止。任谁也接受不了。”
“而我不同,我没有那么重要,别说旁人,就是我自己也是这么想。如果能拿我的命换她活,我不会犹豫,真的。”风临淡淡的说着,“那夜我拿着剑,满脑子想的都是救她,可我太没用。到最后,她只剩一口气了,还得护着我这个没用的人,挡着我的眼睛。”
“她那么好,让我死我都心甘情愿,可为什么这样的人,偏偏不受老天垂怜呢?”
风临叹了口气,仰头望天,对子徽仪说:“你瞧,这月亮夜升日落,圆圆缺缺,总还在天上亮着。可对我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月亮了。我的月亮,再也不会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