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妹有病人(2/2)
等在柴房的李三牛打着伞出来,将手里的灯笼迎上来替他照着,口里道:“老爷小心脚下。“又嘀咕说:”都说四姑厉害,可我觉得她蛮好的。”
“哦,为什么呐?”陈寿礼回头饶有兴趣地看这孩子。
三牛才满十二岁,个头却比陈青高许多,也更结实。他心思比自家的两个哥哥都机敏活泼,转动着眼珠想想说:
“四姑就是待人淡淡的,话不多说。可她心好呵,给人治病还不收钱,菩萨一样呢!”
寿礼“呵呵”地笑了。“怎么,治病不收钱就是菩萨了?她是不缺这几个铜板。真要靠本事吃饭过活,不收钱岂不是饿死自己,何谈济世?”
三牛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见前头一盏灯笼现出来,借着光看身形和蓑衣高度应该是个少年人。“咦,不会是六爷吧?”三牛道。
“六弟么?”陈寿礼问。
“哎,是大哥?”季同应了声忙紧走几步笑着问:“你是这院的稀客呀,来找四姐聊天?”
“怎不让青儿打伞?看再滑着才不好哩。我哪有功夫来闲聊,”陈寿礼说:“是有事要请咱们女神医、女菩萨帮忙的。
正好你在这里,省得我过去找了。告诉你,明天我和你四姐都要出门,恐怕她要在别处住些日子再回来,这个家就要你管几天罗。”
“青儿这几天晚上都去学校看房子。怎么,四姐在家里不开心?”季同有些惊讶。
“不,是有个病人,我请她过去瞧瞧能治不。”陈寿礼安慰他说:“也用不了多久,反正她还要回来的。
六弟,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们一走这个家里就剩下你了。虽说你比三牛只大三岁,可我只能把家交给你。
凡事你做主,要务拿不定主意的和纹香商量,不急的话可以派人来问我。
洪升、洪安、洪庆三个你也要照顾好,让他们在学校里念书、识字,不要打闹;顾老师不在,那边只有你能帮茵儿啦。
军粮的事有陈小头和徐志在管,我已经叫老蔡把他家老大派过来抓总,这方面你可以放心。
不过我担心你二哥,他那个人自以为是得很,这次吃亏定要在别处补回来。我怕他又惹什么事。”
“不怕,”季同微微一笑说:“你都给我安排这么多帮手了还有啥不放心?大不了我派人去找你讨主张。
再说,还有三太公坐镇呢!二哥这次灰溜溜地没了面子,他准让太太数落得够呛,还不老实几天,敢立即就折腾么?”
“但愿吧。”寿礼点头说:“三牛我带走,让他跟着出去见见世面、跑跑腿,也好给他家里多挣几个补贴。你自己一直没定个跟班的人,可有哪个看着还不错的么?”
季同认真地想想,回答说:“卖馄饨的张伯有个表侄子,去年底从河西过来投奔他,现在也没个正经事做,成天给人打短工,今年该有十九了。
前几天张伯曾和我碰到,说他又闲下来没事做了,问有什么差事没有。我说得你回来商议了再告诉他。
要不先让他跟着我吧,递个话、送个信的都好使。他跑短工去过不少地方,要是往远些也很放心的。”
“你让他明天一早来见我,如果是个踏实能办事的,那么就是他罢。”
季同点头答应。
和弟弟分手后寿礼回到自己屋里,女儿正和纹香说着话等他,见他进来两个人忙站起身。“茵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寿礼换上纹香递过来的夹趾拖鞋,用手巾擦着头发问道。
“爸爸明天要走么?”云茵问。
“是啊,一早就走,你四姑也同我一道去。”
“那,能不能带上我呀?”
“带你做什么?”寿礼一愣。
“您……,总要去寿县吧?”
“哦,你是担心顾校长?他没事,早上已经有信来说好多了,已没大碍。再说连你也走了,谁来教孩子们念书、写大字?”
云茵叹口气,不自觉地撅起小嘴。见她这样,陈寿礼忙过来拍着宝贝女儿的后背,柔和地安慰道:
“别担心,他结实得很。等兴安好了我就派人送回来。不过要容我先办正事才行呀。”
云茵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想一想忽然撂开说:“爸,我听季同说有一种‘汽船’是烧柴禾的,在水里跑得很快,就算没风也不要紧,根本用不着拉纤的人。
我想,咱们这个地方陆路不好走,绕得慌。水路虽比较快,可是遇上水急、没风或者逆水的情节还是比较不方便。
爸,那个汽船要是这么好,咱们能不能买一、两条回来用呢?我刚才听纹香说,咱们这里收的粮食多但能运出去卖的少,都是因为不方便的缘故。
像您只能把工场开在庄园,不就是因为大木船逆流到咱们这儿太费劲,所以只好利用那边码头装载的缘故么?”
寿礼惊讶地看着女儿,点点头,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说:“说得有道理呵,我怎么没有想过呢?汽船这东西我在寿县见到过。
据说烧柴禾就可以,然后用锅炉里喷出来的水汽推着桨叶就能走。不过我见过的汽船很小,只能装七、八个人的样子。
平常出门倒够用,运货就得使大家伙啦。不过,不管怎样,爸爸会和刘先生商量这件事的。
爸这次还真想请几个懂西洋机器的师傅回来,因为我看见寿县的丝厂,见过他们怎么用洋机器制丝、染色,那个速度是咱们手工的作坊比不了的!”
他说完笑眯眯地摸摸云茵的脑袋:“茵儿也会动脑筋了,很好哇!爸爸在寿春想买处院子,然后安顿一下,等你去上女中的时候就住在那个家里。好不好?”
“让我上女中?这太好啦!”云茵高兴地跳起来:“我还担心自己也没多少墨水呢。等我女中毕业也去考师范,将来就能给顾家哥哥做帮手啦!”
“原来这样啊,我的茵儿人不大心眼倒不少啦。”寿礼哈哈大笑。云茵羞涩地往门口逃去,跑到窗外叮嘱一句:“爸,你可要快点呐!”
“知道啦!”寿礼在屋里应道。“嘿嘿”地笑着对纹香说:“看她美的,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小姐的心思瞒不住您呐。”纹香微笑着动手铺床。
寿礼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纹香干活,怜惜地叹息说:“唉,其实你俩相差不过两岁而已!”
“这是命。各人都有各自的命,守着自己的,何必怨天尤人?”纹香温顺地答着,眼睫毛很快地闪了几下。
陈寿礼拉住她的手,觉得呼吸很不痛快,咽口吐沫看着她的脸连声说:“我明天就走了,你不陪陪我么?留下来、留下来吧。”
说着就要去扳她的身子,却被纹香挣脱了。跑到门口轻轻弯了弯腰说:“明天早起,老爷早点休息吧。
二老爷家的铃姨娘求我给洪时做双小鞋,说定明天来取呢,我得今晚赶出来。老爷要真有这个意,就该做得光明正大,让别人挑不出骨头来才是。
就这么一时半会子地凑和,也不合我的意呀!”说完低着头,急忙地出去了。
“唉!”陈寿礼把手垫在头下面,静静地望着帐顶子想事。所谓“二老爷家的铃姨娘”就是去年分家后仲文收房的丫头玉铃。
说来令人想不到,半年后玉铃就替二老爷生下来小少爷洪时,从而奠定了她不可动摇的位置。
族里许多长老对这种不合礼法的行为很不以为然,常背后议论并发表不满的见解。
纹香抛出这个话来,虽是搪塞,大概也是想传达给他自己不乐意步此后尘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