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中秋宴(一)(2/2)
勉强定定心神,朝金霞笑道:“你既然要蒸东西,就快些去吧,过一会儿我还要用呢。”
金霞这才止住话头,忙笑道:“多谢姐姐,那我先去了。”
纤弱瘦小的身影提着裙子跑开,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阿雪眼帘之中。
阿雪收回目光,凝视着手里的胭脂盒子。
胭脂的香味静静飘散在风里。
赵姑姑的事绝不是那么简单。
那穗红之死……
明明午时的日光很是温暖,阿雪却觉得如坠冰窟。
日升月落,时辰一晃便到了晚上。
皓月当空,明月千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灯火将夜色染成了一片橙灰色。
悠扬的丝竹声从元熹殿内飘出来,在晚风里轻轻一荡,又不知散去了何方。
元熹殿内。
“才人,您还撑得住吗?”春兰担忧,压低声音道,“要是撑不住,跟贤妃娘娘说一声,先回去也成。”
玉才人却摇摇头:“中秋宴总是团团圆圆的才好,先回去总会叫皇上扫兴。秋猎之后,我父亲和妹妹的仇虽然报了,皇上却也冷落了我,今日再叫皇上扫兴,实在不妥。”
春兰也只得点头,离椅子更近些:“您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若是有事我再唤您就是了。”
阿雪收回目光,留心着殿内的动向。
伶人手指翻飞,不断地拨动琵琶的琴弦,铮铮的乐声飘散开,落在地上,被舞姬踩着,踢着,跳着,忽而又被她们的素手拾起,拽着翩翩旋转起来。
一张熟悉的脸忽然映入阿雪的眼帘,雪肤红唇,剑眉星目。
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眸半垂着,凝视着手边小巧的酒杯,眼眸里似乎含着许多惆怅。
他坐在元嘉帝下手边、安王身侧的位置。
原来那日遇到的那几位富家公子,竟是安王的儿子。
她记得,这一位当初被他几个哥哥唤作“四弟”,大约就是已故安王妃的儿子了。
“皇兄,”安王喝了几杯酒,忽起身,“臣弟的四子月涟年纪也差不多了,皇兄不如为他指个婚?万一拖成玉川郡王妃的侄子那样,想来臣弟的妻子在九泉之下也会忧心。”
殿上的舞娘们退到一边,乐声渐弱,但伶人仍时不时奏出几个音,维持着宫宴欢快祥和的氛围。
元嘉帝笑问:“那皇弟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吗?”
“皇兄您觉得大公主殿下如何?刚好先皇后是臣的妻子的远方表妹,月涟也与大公主同岁,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话音一落,殿内一片寂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此之外,谁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只有几个大胆的、不知情的睁着好奇的眼睛,要从别人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一窥当年之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元嘉帝捏着酒杯,小巧玲珑的银酒杯几乎要被他捏的变了形。
他面上仍勉强笑道:“皇弟你怕不是黄汤灌多了,胡言乱语吧?”
安王笑道:“回皇兄的话,臣弟是认真的。”
殿上众人默契地放轻了呼吸。
伶人则各自抱着乐器悄悄退到一边。
元嘉帝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月涟是个聪明孩子,他的婚事朕自有安排。至于朕的女儿流云,朕私心想多留她几年。”
一般人听到这话,大抵就顺着台阶下了。
安王却被几杯酒壮了胆,此刻偏要逆势而为:“皇兄,臣弟说句不中听的,若与单鹿国之战失利,大公主免不了要去和亲。与其如此,不如早早把公主许了人来得好。”
“皇兄瞧不上月涟,想必是月涟有什么令皇兄不满的地方,臣弟也不为他辩解,”安王笑道,“不过臣弟劝皇兄还是早作打算的为好。”
“大公主如此聪慧,若是落到单鹿国那边,可就不太妙了。”
砰咚一声,银酒杯在地上滚了几圈,杯子里的酒水洒了一地。
元嘉帝沉了脸色:“六弟,你今日过于放肆了!”
安王的侧妃拉了拉他的衣袖。
安王睨了她一眼,扯回自己的袖子,仍道:“皇兄,忠言逆耳,臣弟这可是肺腑之言呐。您不会因为臣弟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就责怪臣弟吧?”
元嘉帝的胸脯起起伏伏,攥紧拳头,勉强平静下来:“自然不会,只是,六弟你喝醉了,”说着,一挥手,“来人,扶安王殿下去偏殿休息,再给他端碗醒酒汤送过去。”
安王退下,伶人们仔细观察着元嘉帝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未动怒,又回到原处,弹琴奏乐,歌舞依旧。
阿雪的视线落在安王的四儿子沈月涟身上。
他仍然端端正正坐着,似乎半点不在意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的几位庶兄也都摇摇头,依旧喝着酒看着热闹。
只是,他们中间少了一人,便是那日摔下山崖的二公子。
空椅子似乎在提醒着旁人自己主人悲惨的命运,但众人的心思大多落在殿内的轻歌曼舞上,椅子的提醒大抵落了空。
那日他刚被他们欺负完,二公子,也就是拿了匕首要去扎瞎他的眼睛的那个,便坠了崖。
这是否太过巧合了些?
阿雪心中暗自摇头,自己当日也委实是太冲动了,恐怕若是自己不救他,他也有办法脱身。
伶人的曲子越奏越疾,殿上的舞姬也越转越快,朱红的裙摆像是盛开的杜鹃,如水似的乐声和烛光飘散在夜晚微凉的风里
忽有一宫女着急忙慌跑进来,还没说话,就一下子跪在地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丝竹歌舞被打断。
伶人停了各自的动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元嘉帝挥挥手,他们便都退下了。
“到底是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钱宝林方才路过露华宫的时候,抬轿子的内侍崴了脚,宝林她直接从轿子里摔了下来,见了红,”小宫女急道,“太医说,宝林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淑妃一惊,“怎会如此?”
小宫女不住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路上像是给人涂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