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司乐司(十)(1/2)
时间一晃,便到了两个月以后。
春雨如酥,细细密密地落在青石地板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一片刚长出来的叶子被风雨吹落,掉在地上。
“她们在里面做什么?”
一双墨色的云锦靴子停在朱红小门前。元嘉帝站在清秋阁的后门外。
“回皇上的话,”德全忙答道,“司乐司新去的一批女官今日在这里排演,皇上可要进去看看?”
风里,轻柔的乐声飘来。
像是一只柔软的素手,轻轻拂过回忆。
这曲子,他从前也弹过。
明月光里,梧桐树下。
只是听他弹琴的人早已不在了。
雨斜斜地飘着,沾湿了一点他的衣角。
元嘉帝忽然觉得没意思,正要走开。
——吱呀。
忽然,门开了。
他转过头,视线偶然扫过身后。
整个人忽然怔住。
两扇窄窄的朱红小门。
一株新长出来的爬山虎从房檐上垂落茎叶。
新绿的叶子底下,站着一个披着水青色外衫、身段纤弱的姑娘。
风轻轻吹着,只有飘渺的乐声在空气里散开。
他记得,白霜似的月色里,有人轻轻叩门。
他把门打开,望见一双熟悉的眼眸。
那双细细长长的眸子,一看见他就弯了起来。
“我方才听到你在这里弹琴了,”那双眼眸的主人笑道,“你大晚上既睡不着,不如帮我听听我弹的怎么样。过几日夫子就要考我琴艺了,你知道,我要是再拿丁等,我娘肯定要抄着扫帚追着我满院子打……”
他那时大抵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只记得,她身上披着一件宽宽大大的水青色外衫,一双眼眸也如山间奔腾的泉水似的欢快。
风轻轻吹着。
春雨慢慢落着。
晚娘也一下子愣住。
按着明雪说的,还要过一会儿……
“这是皇上。”
德全见晚娘也愣在那儿,忙压低声音提醒。
“奴婢叩见皇上。”晚娘回过神,忙跪下行礼。
陌生的声音仿佛一颗石子投到平静的湖水里,将他从回忆里惊醒。
元嘉帝的思绪猛然被拉回到此刻。
虽然同样穿着水青色外衫,但眼前女子的面容却与记忆里并不相同。
止息的乐声如同截断的回忆。
“起来吧,”他扫兴地摆摆手,又问,“你们不是在排演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回皇上的话,”晚娘忙道,“再过一会儿就到奴婢上场了,奴婢心里紧张,就想着到后门外头的巷子里走走。”
方才,明雪说屋里太闷,让她待会儿不要紧张,去外面散散心。
晚娘的心脏“咚咚咚”紧张地跳个不停。
这哪里是散心?分明就是提心吊胆!
晚娘紧张地攥着外衫的袖口。
但元嘉帝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的思绪又飘回了过去。
素白的月色下,窄窄的巷子里。
朱红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里的人望见他,微微一惊,随即又弯了弯眼眸。
“明日夫子就要考核琴艺了,晚上越想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记忆中,少女叹了口气,仰头望着他,“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白雾似的细雨模糊的今昔的边界。
两人的面庞似乎在此刻重合。
元嘉帝垂眸看她。
她的眼尾涂了一点枣红的胭脂,用眼线拉长。
圆圆的杏眼也如丹凤眼一般,眼尾微微挑起,显得深邃妩媚,却又带着一点清纯的懵懂。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也微微垂头,露出一截儿白皙的脖颈。
风慢慢吹着。
爬山虎蜷曲的藤蔓上落下一滴水珠。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奴婢贱名月晚。”
月晚。
他不由得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名字让他想起同她初见的那个晚上的月色。
梧桐树慢慢抖着叶子。
透明的风模糊了树下坐着的人影。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翊玟,沈翊玟,”他答道,“你呢?”
“心月。”
心月。月晚。
她们二人连名字都如此相似。
乐声渐渐从门里飘出来,勾着他的思绪一同飞往不知名的远处。
流逝的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
“皇上?”
晚娘微微抬起头问。
这皇上怎么不说话……
晚娘的手心里汗津津的。
这叫她怎么发挥?
但落在元嘉帝眼中,晚娘这模样是在为片刻后的排演不安。
“既然你一会儿就要上场,不如早些回去,”元嘉帝笑道,“刚好,朕也同你一道去看看。”
风轻轻吹着。
后门的房檐上,碧绿的爬山虎在风里轻轻摇着叶子。
朱红的小门轻轻合上。
清秋阁的正殿里。
元嘉帝坐在主位。
底下众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一个个拿眼睛相互望着对方,颇有些紧张不安。
但歌舞仍要继续。
阿雪给晚娘使了个眼色,晚娘忙退下,换上舞衣,款款走上前来。
踏着舒缓的琴声,她伏下身子,轻轻一拜。
笛声骤然响起,像一阵疾风卷起一片叶子抛到空中。
晚娘水袖向身后一甩。
水袖慢慢落下,恍惚间,不由得让人想起将要乘风而去的月宫仙子。
“这舞可有名字?”
元嘉帝正愣片刻,转过头问一旁立着的阿雪。
“回皇上的话,此舞名为‘拜月’。”
拜月。
拜月神,祈姻缘。
如水的夜色里,一轮圆月高高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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