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会参加自己的葬礼(1/2)
谁会静坐在车里期待加入自己的葬礼?
沈淮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透过寺前街古榆树荫洒下的太阳光斑,在阴影里斑驳有如琉璃,就像是死亡的沉眠,叫他看了心头空落落的。
后面的塔陵园,有民国时制作的三座佛塔,紧挨着千年古庙天宁寺。
这三座佛塔,原来是民国时东华市最大的民族资本家族,孙家所建的私家佛塔园,曾供金银玉三座观音像,在省内都闻名一时。
解放前夕,孙家携眷属迁往外洋定居,孙家的田宅家产以及这处佛塔园随后就充了公。
五十年月,佛塔园辟为人民公墓之后,四周的市民们大多将亲属的骨灰盒就寄存在塔陵园里。园子里粗过臂抱的大树随处可见,葱葱郁郁;水榭山石也满园皆是,要是不怕沾了死人的晦气,塔陵园倒是东华南郊最值得一观的景致。
塔陵园大门外有一座小广场,沈淮将车停在小广场的边上,停在苍翠欲滴的树荫下,看着一辆解放牌卡车徐徐的驶过来,停在塔陵园的大门前……
沈淮看到多年挚友,也是他在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停稳车后,就从驾驶位抢先下车来,快步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
小妹捧着铅灰色的骨灰盒下车来,清丽的面庞上还挂泪水,眼睛哭得红肿,叫坐在车里的沈淮看了泪水刷刷直落,滴在偏向盘上……
随行送葬的亲戚、同友拿着花圈从后车厢陆续下来,挽联写有小妹娟秀的隶书:“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悼哥孙海文。”
三天时间已往了,最初的震惊跟杂乱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此时看到小妹如此悲痛欲绝,沈淮的心里更清晰的是一阵阵的刺痛,他是何等想打开车门冲出去,高声告诉伤心太过的小妹:
小黎,我就是海文啊!我没有死啊,我照旧你的哥哥啊……
只惋惜,他现在活在别人的躯体,小妹、亲戚以及昔日的同事,谁也不再认识他。
沈淮手死死抓紧偏向盘,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也无痛觉:
他本应活该去,小妹所捧的骨灰盒里,装着他已死躯体火葬后的灰烬,然而他的意识与灵魂,却活在别人的躯体里……
有两个随车送葬的,是他身前的同事,他们没有进塔陵园,而是往这边走来,站在树荫下吸烟歇力,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还坐着人……
“海文就这么死了,真是太惋惜了。早知道这个了局,还不如当初硬着头跟老熊一起调去市里呢……”
“老熊去市里,是想将海文一起调走。只是其时厂里跟小日本相助搞技改,要搞连铸炉,厂里离不开海文……”
“说到底也是海文心软,他其时一门心思的随着老熊去市里,靠舔着市里向导尻眼上台的顾猴子,那时就能拦下他?你说说看,海文这些年屈不屈?他为什么活得这么屈,不就是家里没权没势吗?海文越是有才气,在顾猴子这种人手下,只会给打压得越厉害——说到底不就是怕海文最后骑到他头上去吗?海文这些年活得也真苦,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原来可以不用再看顾猴子的脸色,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老天贼他娘不公正啊……”
“海文死了;他妹妹小黎原来跟他相依为命,一下子变得孤苦零丁,实在心里最痛苦的照旧她啊,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听着往日的同事,就站在车旁为自己打行侠仗义,沈淮心里五味陈杂:孙海文的人生,才是他的人生;说起他的人生履历,谁又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八六年从省立大学结业,之后分配进了市钢厂,依附扎实的学科基础,只用一年多时间,就摸透市钢厂所有环节上的生产技术,成为厂里绝对的技术中坚。
纵然没有配景,也颇受前市钢厂厂长熊文斌(也就是适才同事所议论的老熊)的重视,两年时间就担任车间主任,险些在全市三百多家国营企业里缔造了纪录。厥后市钢厂在新津建分厂,熊文斌就提议让他去担任分厂长,其时他才进市钢厂不到三年的时间。
然而在熊文斌调离市钢厂、特别是熊文斌在市里很快给调到闲职部门之后,他没有配景的缺陷,就彻底袒露出来。
也许之前锋芒太盛,他过人的才气及技术基础,也使他受到加倍的倾轧跟打压,这两年则彻底给踢到锅炉房……
实在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也未必会更好。
熊文斌可以说是东华搞企业最有能力的几号人物之一,在八十年中后期,治理市钢厂里,曾缔造出年缴利税过三亿的辉煌效果。
熊文斌给调到市里最初是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企业办主任,各人都以为熊文斌会很快受到调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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