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会参加自己的葬礼（2/2）

谁又知道，熊文斌的调离，只不外是市里有些人玩调虎离山之计，利便让其他人掌握市钢厂？

熊文斌到市里没过一年，就给踢到市委市政府政策研究室担任副主任，就似乎成为东华政界的边缘人物，迄今也看不出有出头之日。

他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就能比在市钢厂好几多？

追念自己过往的人生，沈淮坐在车里，心里也直泛苦水。

他算是看透彻了，东华这种地方，经济不蓬勃，出人头地的时机原来就少，还都缎带那些有配景、有权势的人所独霸，就算他再有能力，再有才气，也难有大生长的时机。

特别是别人巧夺豪取，拍马溜顺，你的洁身自好，就是最致命的错误。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正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脱离市钢厂，只是在东华这个地域，脱离市钢厂，就没有几多能让他发挥一技之长的地方。

东华市有几家民营企业，看上去规模还算可以，但背地里不见得比国营企业清洁，这些家族企业的治理也是都给裙带关系独霸。

再一个，其时父亲已经去逝，而母亲又重病在身，小妹年岁还小，情势不容他脱离东华，去此外地方生长——虽然在市钢厂活得憋屈，收入相当还算稳定，还算能独力将家给撑起来。

母亲一年前病重逝世，他乐成考上燕大经济系的博士生。本以为这回是带着小妹一起跳出东华这个小圈子的时机，没想到三天前会发生意外事故。

当天是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进市钢厂，视察近年来市钢厂最主要的技改效果，他给暂时从锅炉房调出来充当技术解说。

就在他爬上热电高炉，给陈铭德副市长一行人解说市钢厂这些年来技术革新情况时，手下锈蚀的栏杆突然折断，叫他从二十米的高处坠落……

坠落的时间很短，他脑子一片空缺，只记得在坠地前，砸到陈铭德副市长秘书的左肩，之后就意识全无。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围在他身边的医生，以及其他看上去认得、生疏感却无法清除的人，都关切的看着他：“沈秘书，沈秘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搞不清楚其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的经由照旧从别人嘴里听来：“真是好险啊，谁人工人险些是擦着陈市长的鼻子尖摔下来，沈秘书你也是命大啊：只是给擦到左肩，除了脱臼外，就是擦伤较量严重，需要住院视察……”

“……市钢厂也真该好好整顿了，这年头摔死一两个工人也就而已，要是陈市长视察企业、却给工人砸到的消息传出去，叫东华的官员尚有脸出去。”

似乎在那一刻，本该是孙海文的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

过了许久，他才大致想明确到底发生了什么：

坠地时，他的意识已经脱离身体，本该彻底消散，与这个世界诀别；然而变故就发生他在坠地之前、砸中陈铭德副市长秘书左肩的瞬间。

砸中左肩的攻击力倒不算什么，而是突然间遭遇事故受到的惊吓，叫陈铭德的秘书在那一瞬间六神无主。

如果意识是个有形的存在，在那一瞬间，陈铭德秘书的意识因强烈的惊吓而崩解，而他的意识则钻入陈铭德秘书的脑子里，得以幸存。

更通俗的说，陈铭德秘书在那一刻实际上已经给吓死了，而他则寄生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身体里……

沈淮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渡过三天。今天医院里有一个年迈的病人逝世，其家人的哭声叫他惊醒起来，才蓦然意识到，在他寄生别人身体、在震惊及杂乱中适应新的身份之时，小妹一定在为他的“意外离世”悲痛欲绝，以后也将酿成孤苦无依……

沈淮惊醒过来，那里管得上医生的劝阻？连忙赶回市政府拿了一辆车，就往紧挨着市区东南郊的梅溪镇赶。

沈淮就这样的，从中午开始，亲眼眼见着他的小妹在亲友的资助下为自己举行葬礼，将他的尸体给送往火葬场火葬，又亲眼看着骨灰盒给送到天宁寺塔陵园来寄存……

眼睁睁的看着小妹悲痛欲绝，沈淮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小妹，以及他所熟悉的一个个亲朋挚友，都视他为生疏人——

若说一人一世界，从坠地相撞的一刻起，他就必须活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世界，而不能再返回孙海文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