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下）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1/2）

围绕在孟玉楼的周围，或者说围绕在孟玉楼的工业周围，有三只狼闪烁着贪婪的蓝光，流着哈喇子，伸着舌头，蓄势以待。第一只狼是西门庆和薛嫂的组合，由于这只狼的主动进攻，引起第二只狼的警醒，它就是杨女人。与此同时，密切注视消息的第三只狼，也如饥似渴地接纳了行动。这只狼叫张四舅。

张四舅是孟玉楼丈夫的娘舅，他依仗着小外甥杨宗保，也想分一杯羹。凭证他的设想，想要把妇人嫁给尚推官的儿子尚举人，这样的话，他也能凭证杨女人赚钱的方式，获得一笔封口费。如今听说是西门庆来谈这门亲事，心中大惊，如果要是其他人家，他还能接纳一些此外手段，可是面临这个独霸官府的恶霸，他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可是他辛辛苦苦地企图，如何肯善罢甘休？自己冥思苦想，想把“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击败，最后照旧认为“三十六计，‘破’为上计”。

于是他过来对孟玉楼说：“娘子不应该和西门庆订婚，照旧参考我的意见，嫁给尚举人为好。尚举人知书达理，家里又有田地庄园，生活很有保障，强过嫁给西门庆百倍。那厮基础不知诗书为何物，独霸官府，刁钻无赖，卑劣至极。他家有正头娘子，就是吴千户家的女儿。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名分已定。你已往是做大照旧做小？况且，他房里又有三四个妻子，没有正式扶正为妾的丫头还不算。你到他家，人多嘴杂，惹气的事儿还不多了去了？”妇人听着话头，就知道这是破亲之意，就回敬道：“自古船多不碍路。如果他家里有正妻，我情愿让她做姐姐。虽然房里妻妾多，可是如果丈夫喜欢我，为我做主，就是多几个又何妨？如果丈夫嫌弃我，只我一个又如何？还不是守活寡？况且富朱紫家，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老人家不用为我费心，我自有主张，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四又说：“不光这一件事。他照旧一个打妻子的班头，又像一小我私家市井，稍不中意，就令牙婆卖了。你能受得了这个吗？”妇人道：“四舅，你老人家这话差了。男子汉再厉害，不打勤谨省事之妻。我到他家，保持天职，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能把我怎样？”张四又说：“我还听说，他家里有个未出嫁的十四岁闺女。我怕你到了他家里，一旦处置惩罚欠好如此庞大的人际关系，不惹气还怪了？”妇人道：“四舅说那里话，我到他家，大是大，小是小，依照规则行事，看待孩子们好些，不怕男子汉不喜欢，也不怕女儿们不孝顺。别说有一个，就是有十个也无妨。”

张四还不死心，又劝道：“尚有一件最要紧的事。这人行止不端，专门在外面寻花问柳。而且他外强中干，有名无实，欠了人家不少钱，只怕坑了你。”妇人回说：“四舅，你老人家又说差了。他一个年轻人，就是在外面做些风骚运动，也是常事。我一个妇道人家，那里管那么多？若说有钱无钱，常言道：三穷三富过到老，哪是长贫久富家？况且姻缘是前世注定的，你老人家倒不必如此费心。”张四见说不动妇人，反而被她抢白一通儿，体面上过不去，吃了两盏清茶，起身去了。正是：张四无端散楚言，姻缘谁想是前缘。尤物心爱西门庆，说破咽喉总是闲。

张四铩羽而归，回家和婆子商议，就等着孟玉楼举行婚礼的时候，捏词为小外甥争取利益，接纳霸王硬上弓的方式，抢夺妇人的妆奁。到了阴历二十四，西门庆送来了聘礼，二十六日，请僧人念经超度孟玉楼丈夫的亡魂，这些都是杨女人起劲主张的。到了六月月朔，正式婚礼的前一天，张四请了街坊四邻，来和孟玉楼做最后谈判。

其时，薛嫂正指挥着西门庆的伙计们和守备府里雇佣的一二十位武士，搬抬妇人的床帐和妆奁。张四拦住说道：“媒妁，请先住手，我有话说。”一面带了众街坊去见孟玉楼，张四先开言说：“列为高邻听着：娘子的男子汉杨宗锡和她的小叔子杨宗保都是我的外甥，如今大外甥不幸亡故了，白白挣了偌大的家业，无福消受，如今有人给娘子出主意嫁人，这也无所谓。只是有一件事，娘子这一走，我小外甥杨宗保还未成人，抚育这个孽障的责任就落在我的身上了。今天当着娘子的面儿，我张龙本不应这样说，然而话不说不明，我还必须把事情摆出来，让各人评评理。这个杨宗保和娘子的男子是一母同胞，岂非这份家产就没有他的份儿了吗？今天列位高邻都在场，我就造次地要求娘子把箱子打开，让各人看看，到底有几多工具，各人也能做个见证。”妇人听了这话，就哭了起来，说道：“众位听着，他老人家这话差了。我男子不是我谋害致死的，如今又觍脸嫁人。我家有钱没钱，人所共知，我男子就是积攒了几两银子，也都使在这个屋子上，这屋子是不动产，我不会带走，家里过日子的生活用品，我分毫未动，就是外面尚有的三四百两银子的欠账，我也把乞贷条约都给了四舅他老人家，陆续追讨回来也可贴补家用。我尚有什么多余的银子？”张四道：“你没有银子就更不怕大伙儿看了，我只是要求你打开箱子让我们看一看。就是有，你照样拿走，我也不要你的钱。”妇人说：“岂非我们女人的鞋袜裹脚之类，涉及女人**的工具您也要看？”

双方正闹得不行开交的时候，只见杨姑奶奶泛起了，她启齿说道：“列位高邻，各人好。我是杨宗锡的亲姑姑，至亲之人，我是不是也有讲话权呢？死了的是侄儿，在世的也是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左袒谁。如今且不说她男子手里没有钱，就是有十万两银子，也和旁人无关，张四舅你就是看上一眼又能如何呢？娘子也没有孩子，往复自由，如今还正当妙龄，你拦着不让她嫁人干什么呢？”众街坊高声说：“姑奶奶说得有理。”婆子接着道：“岂非她家里陪送过来的工具，我们也要求她留下不成？她背后也没有给我什么，我也不会护短，只是想主持一个公正。不瞒众位，我这侄儿媳妇寻常确实仁义，性情温柔，我确实喜欢她，要否则我也不会管她的事儿。”张四在旁边瞅了婆子一眼，对如此不动声色，如此堂而皇之地无耻到底的能手，自叹弗如之际，忍不住奋起反抗，说道：“你确实公正极了！凤凰无宝处不落（影射婆子贪财，收取西门庆的回扣）。”

这句话可是说到婆子的心病上了，也捅了马蜂窝，妻子子立时发怒，紫涨了面皮，指着张四痛骂道：“张四，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还姓杨，照旧他们老杨家的近亲尊长，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原文是“老油嘴”，指油滑之人。这个词在本书中属于常用语。），又算是老杨家的哪儿头葱哪瓣儿蒜（原文很脏，找不到准确翻译，我只能用那句话，和前面的话搭配一起尚通顺。）？”张四说：“我虽然不姓杨，可这两个外甥都是我姐姐生的，你这个老咬虫，吃里爬外，一面儿捞取利益，一面儿愣装好人（原文是“一头纵火，又一头放水”，我如此明确应该和整个语意搭界。）。”杨女人道：“**、没廉耻的老狗骨头！她青春幼年的，不让她再嫁，你有什么算计？纵然不是贪图女色，也有图谋家产的小九九，你是不是想把她的工业占为己有？”张四回骂道：“我不是图钱，就是怕小外甥大了，没有钱过日子。我不像你这个老杀才，扑面一套，背后一套，藏头露尾地捞利益。”杨女人说：“张四，你这个老仆从、老粉嘴、老花根（花根，意思是托钵人胚子，花，托钵人。讥笑张四穷疯了。），就这样信口雌黄，明天你死无葬身之地。”张四回道：“你这嚼舌根的老，什么样的黑心钱都挣，怪不得没儿没女。”妻子子急了，骂道：“张四，你这个老不死的，老猪狗，我无儿无女，也比你妈穿寺院，养僧人，陪羽士，要强百倍，你还在梦里呢。”当下，两小我私家差不点打起来，多亏众人劝住了，各人说：“他四舅，你就让姑奶奶一句半句的吧。”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薛嫂看两小我私家吵成一团，见缝插针，赶忙带着西门庆家里的伙计和请来的士兵，手足无措地把妇人的妆奁，扛的扛，抬的抬，一阵风儿似的搬了个干清洁净，张四在旁边干怒视儿，好一阵儿说不出话来。邻人们看这乱子欠好收拾，宽慰一阵，都溜之大吉了。

到了六月初二，西门庆一顶大轿，四对红纱灯笼，把妇人接了过来，她小叔子骑在马上，也来给嫂子送亲。西门庆答赏他一匹锦缎、一柄玉绦儿。兰香和小鸾两个丫头，都跟了来铺床叠被。小厮琴童，年方十五岁，也作为陪嫁跟了过来。

西门庆尚有一件大事需要处置惩罚好，就是推行条约约定，兑现曾经允许给杨女人的另外七十两银子和两匹衣料。因为这次商业相助愉快，所以作为亲戚，两家厥后来往不停。西门庆把西厢房收拾了个三室一厅，给孟玉楼做居室，这样除了老大吴月娘、老二李娇儿，她在家中排行第三，被人称为三姨。西门庆一连在孟玉楼房里呆了三夜。正是：销金帐里，依然两个新人；红锦被中，现出两般旧物。

因为这篇文章是从《水浒传》正式向《金瓶梅》转型的第一篇完整文章，笔者基本把整篇保留，让各人对《金瓶梅》的写作特色有个基本的认识。而且，就情节的完整性而然，这一回可以称得上是一篇短篇小说，时间、所在、人物、事件，这些小说元素全都具备，而且有开头有末了，所以对它予以保留。可是，在还没有先容完潘金莲的故事，就插入了这样一篇文字，似乎是在破损潘金莲故事的完整，实在否则，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

凭证笔者的明确，作者之所以如此部署，正是为了制止《水浒传》的老路。在创作《水浒传》的时候，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心事，就是这些故事原来就是支离破碎的，而且人物众多，不用一种近乎是史学“列传”的写法，确实欠好部署，这是施耐庵处置惩罚高明的地方。可要是从整体结构来看，在故事的契合之处，难免有刀劈斧凿的人为痕迹。笔者推测，《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应该是有“青出于蓝而青于蓝”的想法，脱胎于《水浒传》，可是又不想照猫画虎，因为二书的精神内在和故事情节是不行同日而语的。

各人知道，《史记》和《资治通鉴》是“史学双璧”，二者划分是“纪传体”和“编年体”最优秀代表。通俗一点讲，“纪传体”是以单小我私家物为中心的史书，它的最大优点是小我私家的人生轨迹十明确显，给人以深刻启示，缺点是缺少宏观的人生和时代大舞台配景（相对来说。）。而“编年体”是以事件为中心的史书，围绕一个事件，各路人物纷纷显圣，优点是有全局感，缺点是少了小我私家运气的跌宕升沉轨迹，难免遗憾。虽然高明的“史学两司马”总是会使用种种手段克服自己的弱点，但不管如何起劲，“鱼和熊掌不行兼得”的遗憾总是有的。这不是否认他们的成就，而是说一箭双鵰太难了。

我之所以要举史学的例子，就是为了引用一句话。著名的《金瓶梅》评论员张竹坡先生在其《金瓶梅读法》第三十四条中说道：“《金瓶梅》是一部《史记》，然而《史记》有小我私祖传记，有合写传记，可是不管哪种写法，都是要单独作传（笔者另加：好比在《史记.高祖本纪》和《史记.项羽本纪》中，两小我私家同时在下一盘天下争锋的棋，双方各有特殊性的轨迹，同时又会有许多人生交汇点。这些交集在各自传记中如何体现，是个难点，全都形貌，就显累赘，如果省略，情节不全。这样就要有详略恰当的部署，虽然，司马迁做得极佳。）。而《金瓶梅》却是用一百回的篇幅写了一部传记，把成百上千人配合归结到一部传记当中，可是又断断续续地为每一个主要人物都作了单独传记。于是，我认为能写《金瓶梅》的人一定能创作《史记》。为什么？既然能把难的问题克服了，容易的就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