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一三 宋惠莲的刑事判决书(下之下)(1/2)
本审判长说一不二,不会自食前言,如果这回再不审理完毕,就成小狗了,所以各人等着审判效果吧!
十、来兴儿与来旺儿之间的矛盾。
如果说宋惠莲给丈夫带来了好运,好比说西门庆因为她的关系让来旺儿顶替来兴儿担任采购科主管,也同时给他带来了祸殃和嫉妒,这种休咎相依的相生相克就像孪生兄弟,接踵而生。这两人的矛盾就是一个饭碗。
如果把西门府比作一家公司的话,那么这种矛盾就是由于不公正待遇和人治痼疾发生的。西门庆作为老板,和自己的女员工发生了婚外情,肯定有损于小我私家的尊严,也极容易使这个女员工及其裙带关系规模内的人成为众矢之的。原来应该是公务公办的,可如今因为有特殊关系,办公桌被移到了床上,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雪上加霜者有之。原来来兴儿和来旺儿没有什么基础矛盾,可来旺儿抢夺了他嘴里的肉,他难免就要发生心理不平衡,如果说自己服务失误或者来旺能力出众,如果来兴儿尚有一点点男子的宽容和怀抱的话,应该心服口服。可情况不是这样,所以来兴儿成为添油加醋的密告者,成为鄙俚无耻的侵犯者。他也有可以被施加历史同情的地方,因为日子太苦,混口饭吃不容易,可也让人不齿。照旧那句话:促织不吃癞蛤蟆肉——都是一锹土上人。何须呢?
所以作者现身说法:“看官听说,凡家主,切不行与奴婢并家人之妇轻易私狎,久后必紊乱上下,窃弄奸欺,松弛民俗,殆不行制。”民俗不正,权谋横行,勾心斗角,鲜廉寡耻,多数是由不公正待遇引起的,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造成的。这个故事可为治理者镜鉴。
说起来,每一个治理者都比作者清楚,只是,只是因为小妹太迷人,去他妈的治理艺术吧,老子不管什么雄心壮志、深谋远虑了。
十一、宋惠莲与惠祥等西崽的矛盾
她们之间的矛盾和男西崽之间的矛盾十分相似,原来各人都是同等相处的,没有崎岖贵贱之分,可是因为老板的照顾,这名女员工成了宝物疙瘩,又是给她调动事情,又是给她特别奖金,而她也擅作威福,俨然以小妻子自居,颐指气使,让人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元曲大师关汉卿有个作品叫《哨遍高祖回籍》,以一个知道刘邦内情的乡民为视角,对刘邦的做作和虚张声势举行了无情地讥笑。在封建礼仪中神圣不行侵犯的仪仗都成了这位乡民的笑柄,所谓的金瓜锤在他眼里就是“甜瓜染了金黄色”,所谓的蟠龙戏珠旗也就是“蛇缠葫芦”,所谓的侍从人员就像天上的判官,面无心情,一切的一切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和农村的器物没有区别,只不外是加了一些豪华装饰而已。尤其让他生气的是,最能装的谁人大汉目中无人,“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再定睛一看,“险气破我胸脯”,原来谁人不知为什么把身份证改成汉高祖的人就是拖欠自己债务的刘三。
你宋惠莲只管和老板攀上了关系,照旧谁人刘三,凭什么把自己当成汉高祖?岂非这样你就身份高尚了?都是一锹土上人,你凭什么这样压制我?岂非你不是蔡通判府里的谁人宋金莲了吗?“上灶的”是你叫的?“你恒数不是爹的小妻子就而已。就是爹的小妻子,我也不怕你!”惠祥愤愤不平,她就是谁人看“高祖回籍”的乡农。
然而惠祥揭破惠莲“男子有一拿小米儿数”,也颇为牵强,惠莲反口相讥,“嫂子,你也不是什么清净姑姑儿”,惠祥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怎不是清净姑姑儿?跷起脚儿来,比你这淫妇好些儿!”想要比惠莲好,还得翘起脚儿,如果不翘脚儿,恐怕也要平起平坐了。被月娘呵叱之后,她还不依不饶,还想和惠莲拼个你死我活,她口口声声说促织不吃癞蛤蟆肉,可在实际行动中没看出来。文人相轻,政界倾轧,尤其是看到这些弱小人物自相残杀的时候,我的心情极其极重,可悲可叹!
这种市井妇女的形象活龙活现,《金瓶梅》和《红楼梦》描绘的人物真实至极,反而是很难企及的艺术岑岭。
十二、吴月娘在宽容与软弱中的矛盾
在西门庆嫖风弄月的时候,月娘善言相劝;在西门庆受李瓶儿托付要劝告花子虚不要寻花问柳时,月娘提醒他灯台照不到自身,自己好自为之才是正道;在迎娶李瓶儿一事上,她出于自私也罢,出于维护家族利益也好,总是时时提醒西门庆。如今在“宋惠莲事件”上,月娘也有过劝谏,可是她认事不明,遭遇到西门庆的呵叱,事后她诉苦这个昏君行货子只听九尾狐狸精的话,把她们这些只会说逆耳忠言的视同无物。要说她劝谏是没有错,可在“来旺儿事件”上,她的愚蠢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来旺儿真是意图刺杀西门庆,她劝他在家门里惩戒,不是容隐凶犯、迁就养奸吗?只要西门庆和宋惠莲在一个府里,上床之事就无法杜绝,如果来旺儿这个心结一直存在,她就不怕来旺儿撒酒疯时再次刺杀西门庆吗?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月娘知道事实的真相,她明知道来旺儿是被冤枉的。岂非西门庆和宋惠莲之间的事儿,她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吗?不行能。以前评论过,她遇到这样一个刚愎自用、好色无度、横行犷悍的丈夫,她又是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等封建礼法的传统女人,她又能怎么办?西门庆的荣誉称谓是“打妻子的班头,降妇女的首脑”,如果月娘太过谏诤,拳打脚踢之事就不能施加在她的身上吗?她有太多无奈,这是我们的历史同情,然而,她的无奈之处也正是其软弱所在。
由此,发生了吴月娘心田的矛盾,一方面希望导西门庆以正,可又无能为力;一方面要掩护受到冤枉、陷害、蹂躏的下人,同样是无能为力。如果像潘金莲那样是费经心血的侵犯者,没有信仰,不信地狱,她不光不会有愧疚和矛盾之感,还会有一种得手后的沾沾自喜;如果像孟玉楼、李瓶儿、李娇儿那些或者冷眼旁观或者自扫门前雪的人,她们对这类的伤害也基本无动于衷,因为她们只需要争取和掩护自身利益,至于别人的痛苦和死活,也管不了,也不体贴。但月娘不是这样,她是女主人,是第二号人物,照旧唯一能让这些生活艰难的小人物寻找到心理慰藉和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的人,兼且尚有仁慈之德、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这种种因素相加,使她一方面饰演好好先生,一方面又不能坐视不管,可又回天乏力,这样她的矛盾和痛苦就会随之而至。
一个没有道德感的完全自私主义者,是没有愧疚感的,一个麻木或气馁的遁世主义者,也很少痛苦,可是身处红尘的芸芸众生就没有这样幸运了,眼睁睁地看着不公正待遇吞噬着正义,挣扎着,矛盾着,痛苦着。
月娘就是其中之一,你我都是其中之一。
十三、作者、笔者、读者与评论者的矛盾。
我多次提醒各人,这是我品评的《金瓶梅》,不是读者眼里的《金瓶梅》,也未必是作者想要形貌的《金瓶梅》,列位“金学”评论家更是龙争虎斗。
凭证张竹坡先生的说法,《金瓶梅》作者是凭证司马迁的笔法和文风举行创作的,他称《金瓶梅》是部《史记》,而且比《史记》越发难写,因为《金瓶梅》是把几百人合成一部传记来写,人物庞杂,事件琐碎,想提纲挈领、统筹兼顾,自非易事。虽然这只是某种角度的比喻,《史记》和《金瓶梅》是两种威风凛凛威风凛凛,哪一部大书都是作者呕心沥血之作,各有创作的难处。《史记》凝聚了司马迁父子两代的心血,他纵横万里视察研究,遍翻文籍积累素材,自己更是为《史记》殉葬了。《金瓶梅》以其容量来看,不会比《红楼梦》逊色几多,曹雪芹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用眼泪的结晶荟萃成书。
在没有电脑、打字机的时代,兼且需要创意、写作、修改,《金瓶梅》之成书岂会容易?一部书能耗尽一小我私家的心血,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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