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1/2)
天气亦如心情。还没开春,冬天早已不见了踪影。太阳暖洋洋的,曾似刀子刮脸的风也显得柔和起来,空气里透着异香,是绿芽夹带土壤释放的那种,兰子闻着很熟悉,也很亲切。
从兰子家门口往左拐,百多步远处有栋**的大屋子,是王姓家族的祠堂。这座祠堂砌了上百年,大门上的红油漆已成猪肝色,龟裂而且开始驳落,中间是由四根木柱撑起的一个大厅,工具各有两间屋子。大门上有两个碗口大的铁环,平时由族长用一把筷子长手板宽的铜锁锁着,只有过年祭拜祖宗或族里议事才开启,但族中的女人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的。
祠堂外是一块很大的地坪,足以铺上二十来床篾晒簾。地坪靠南方墈下有棵两小我私家才气抱拢,高六、七丈的木梓树。树枝粗壮,托着宽厚又密匝匝的叶子肆意地向四周伸展,像富家小姐撑着遮阳挡雨的油纸伞。由于这里阵势高,干燥平整,夏天有木梓树庇荫,冬天又无衡宇遮挡、阳光富足,更主要的是它处在村子的中心位置,所以,这既是小花招玩耍的去处,又是大人们聚集纳凉、谈天说地的地方,更是婆娘娭毑、小媳妇们纳鞋补衣,家长里短的场所。
莲娭毑带兰子来过频频,每次都是莲娭毑空着手在前面走,兰子提两把椅子在后面随着。村里人从没见莲娭毑大媳妇香秀这样过,加之兰子说话总带笑,细声细气的有条有理,又有一手好针线活,所以很快融入其中,这让莲娭毑脸上增光不少。
这天天气很好,没有一丝风,太阳爬到竹杆高的时候,兰子忙完家务后,自己扛了把椅子、拿只鞋底一小我私家来了。
兰子坪里已坐了七、八个女人,其中有兰子小舅妈的弟媳玉梅。直率、热情的她习惯叫兰子做“外甥女”,兰子却只能按兆明的辈份叫她“婶子”。从心田里,兰子更喜欢听她叫自己“外甥女”
“外甥女来哒,坐我这边!”玉梅婶子欠欠身子,要兰子坐在自己前面当阳光的地方。
“你姆妈呢?”玉梅婶子问。
“姆妈说今天身子有点不舒服。”兰子答道。
“你们来得好早啊!”兰子笑着和玉梅婶子及另个堂婶、堂嫂们打过招呼,坐在玉梅婶子的侧后,开始纳着鞋底。
“兰子,你有哒吧?”玉梅婶子侧过身子,小声关切地问。前几天莲娭毑去她家讨了一碗坛子里的酸辣椒,说是兰子想吃。
“么哩有哒?”兰子停下针线,没明确她问的什么。
玉梅婶子用手指了指兰子的肚子,兰子欠盛情思,红着脸点了一下头。
玉梅婶子快三十岁了,可长相显年轻,虽然她比兰子辈份高,可兰子经常将她当做姐姐看。“兰子,你要招护好自己,提猪潲桶、挑水的事不要再做哒。尚有,这两个月莫让兆明近身啊!”玉梅婶子把椅子往后挪动了一下,与兰子面扑面小声地说起话来。
兰子说:“这几天姆妈要我做哒呢!”
玉梅婶子说:“你姆妈也真是,这么好的媳妇也不晓得疼,前几天我还说了她一顿。”
“姆妈对我蛮好的。”兰子说。她不想让别人说她们婆媳相处不融洽,如果婆媳关系欠好,错的大多是媳妇。
“香秀欺压你?”玉梅婶子又问。
“呢,呢!”兰子低着头,边纳鞋底边回覆婶子的话。
兰子嫁过来后,总以为嫂子香秀有点和自己过不去。有时兰子主动上门与香秀扯扯家常,想拉近妯娌之间的关系,可是说不到心里去。香秀说话怪怪的,让兰子感应生疏和尴尬。玉梅婶子晓得香秀这小我私家的品性,也听说过从香秀嘴里传出的,一些有关兰子的闲言碎语。玉梅婶子早就从云秀那里晓得兰子是个通情达理、勤快灵巧的女伢子,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相识,她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知情达理、心灵手巧又长得悦目的兰子,她想要像掩护自己伢妹子那样掩护兰子。
“唉呀,太阳都让你们晒完哒!”香秀肩扛一把椅子,夹着一只鞋底,一悠一晃走进地坪。
“太阳又不是你屋里的男子,这是各人的呢!”一位堂嫂半开顽笑半认真地回了她一句。
兰子见到香秀,愣住手中的针线,说:“嫂子,你也来哒!”
“你来得,我就来不得?”香秀将适才被那位堂嫂哽在喉咙里的气出在兰子身上。
大伙用眼睛盯着兰子,兰子若无其事地低着头继续纳鞋底,再有吭声。
玉梅婶子听到香秀这番话,心里很不舒服。她转过身子对香秀说:“香秀啊,你哪么这么不晓得好歹呢,弟媳妇给你打声招呼未必也错哒?”
香秀见众人都用冷冷的眼光看着自己,晓得今天沾不上自制,就坐在一旁闷着头自个纳着鞋底。
一位堂嫂拿着纳完的鞋底走到兰子身边:“兰子,你帮我这鞋沿起个头,照你脚上这莲名堂的。”兰子接过那堂嫂递来的鞋底,一针一线地在鞋沿上下穿梭。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划出一道道悦目的弧线,让站在一旁的堂嫂赞叹不已。
“兰子的手真是巧呢!”堂嫂将起好了莲花边的鞋底拿在手里,谢过兰子。
“肯定是手巧撒,手不巧男子还不早跑哒!”坐在那头的香秀接上话,这话明确是针对兰子的。香秀认为公公婆婆对兰子好些,心里一直不自在。
玉梅婶子站起身来,将鞋底往椅子上一摔,板着脸说:“香秀,你说的么哩话?是人话吗?”
香秀慑于尊长的面,没敢回嘴。
“今天我把话搁到这里,兰子是云鹏他姐的外甥女,也就是我玉梅的外甥女,以后如果哪个有事事欺压她,我会要她悦目,再若是哪个背后对兰子嚼舌头、喷大粪渣子,我打掉她的牙齿!”玉梅婶子早就想尅香秀一顿,今天终于给逮着时机了。
香秀自己送上来挨了一闷棍,只有悻悻地走了。
“兰子,你莫太老实哒呢!”玉梅婶子说。
“是呢,是呢,香秀太过份哒!”大伙都站在兰子一边,维护着兰子。
兰子脸上出奇的清静,她笑着对玉梅婶子说:“她也把我如何,再说她是嫂子啊!”
喜悦洋溢在兰子的脸上,更激荡在她的心里,这种感受兰子说不出来,这是一种初孕女人盼愿成为母亲、从心底里涌起的庞大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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