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06)(1/1)
各人笑了一阵。霍老二说:“大伙加把劲儿,明天一早赶到三番,听见枪声,别吓得拉一裤子。”大伙说:“老霍,你放心吧,你指哪儿咱打哪儿,保证不给八里洼难看。”霍老二嘿嘿笑了两声,加了一鞭子,骡车奔跑起来。
天明之前,车队靠近了三番,枪声一阵急一阵疏,像年节里的炮仗,乒乒乓乓乱响。东天上起了一抹火烧云,早先是一片隐隐的灰红,红色越来越鲜亮,逐步扩大起来,大地被烧红了,骡子也酿成红色的了。前边是一条小河,河上架了一座浮桥,河水清洌洌,涣涣地流淌,河两岸是一丛丛绿汪汪的沙柳行子。
霍老二吆喝住骡车,跳下车来跺跺脚,后面的车一辆一辆跟上来。霍老二说:“大伙儿下车喘口吻儿,啃块干粮,让骡子解解乏。骡子不下辕,人不离车,大伙儿就地歇着。”大车把式们纷纷下了车,骡子跑了一路,干渴了,挣着缰绳往河里饮水,骡子累草鸡了,刘老成要解肚带,霍老二说:“老成,不许解肚带,这一带离前线不远了,说有情况就有情况。”
霍老二从骡车上解下木桶,说:“大伙轮换着饮饮牲口,给它把草料嚼着。”明仁提了一桶水,大青骡子吸溜吸溜饮了一气,从车上扒下半簸箕干草,放在骡脖子底下,转头不见了明杰,再看时,明杰蹲在河滨撩水洗脸,河水里有一道耀眼的红霞,明杰的脸也染成红色的了。
霍老二平躺在沙窝子里,这两天往返奔忙,明确草鸡了,明仁划拉了一把,在霍老二跟前坐下,捻了一根烟递给霍老二,霍老二悠悠地吸了两口,说:“日他娘,一岁年岁一分气力,真是不假,年轻的时候,这几步路算啥?现在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
明仁忧愁地望着远方,问道:“霍二叔,前线离这儿不远了吧?”霍老二扔掉烟尾巴,接过明仁递过来的干粮,啃了一口,说:“听消息怕是不远了,前边像是挺紧张,你听这枪声,炒豆子似的。”明仁咬了几口放下了,明义明礼在上面呢,他担忧明礼又担忧明义,这两人一点消息也没有。
明杰从河滨回来,从车上拿下个小肩负,在沙滩上解开肩负,几块油亮的油饼香喷喷的,明杰递给霍老二一块,老霍摆摆手说:“饿了吃啥也香甜。明杰,你别管我们,我和你年总是吃草的肚子,吃铁化铁,吃钢化钢。”
明仁心疼妹妹,看明杰打蔫的样子,心有不忍地说:“明杰,快吃吧,吃了饭还赶路呢。”明杰哪有心思用饭,一半是惊吓,一半是激动,远处枪声连成一片,她的头皮逐步发麻了。
车队在一个乡村跟前停了下来,前边的情况不熟悉,枪声响成一串儿,几个赶车的把式,在村口把牲口吆喝住,就要卸车,说啥也不往前走了。霍老二跳下车,抓住刘老成的骡嚼子,骂道:“老成,你敢!你刘老成要是卸了车,别怪我老霍翻脸不认人!”
老霍扬起了马鞭子,刘老成一把攥住鞭杆子,瞪着眼说:“老霍,你说到了地头儿,放俺几个回家,你咋敢诳人?老子三个儿子呢。”老霍骂咧咧地说:“还没到地头呢,老子也不是圣人。”明仁也下车过来了,老霍说:“明仁,你看着这帮子熊人,我到前边看看。”
霍老二没走出多远,范立田骑着马飞跑过来,见了老霍跳下马来,攥住老霍的手说:“霍二叔,你们来得太实时了,我代表队伍谢谢你们!”范立田过来和明仁说了几句话,明杰在一边看着范立田,脸上笑微微的,欠盛情思靠前说话,范立田冲她颔首一笑,明杰脸儿一红,忙低下头抚弄着辫稍子。
范立田带着车队走了,明杰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上了年迈的车。车队在庄子里住下,找了一个大院子卸车,八里洼过来的民工,原来都在这里。霍老二在人堆里转了一圈,问范立田:“老三呢?老三真不稳重,这是啥时候!”
范立田把霍老二拉到一边,小声说:“老三叔找羔子去了,昨天黑瞎里,羔子跑了。霍三哥说,这地儿他人生不熟,怕羔子误撞到人家枪口上。”霍老二吓得脸色干黄,骂道:“这个鳖羔子!一点王法也没有。小范啊,这个祸惹大了,老三扛回个尸首回来,我咋跟瘫子交接。”
霍老二召集各人开会,范立田站在磨盘上,高声说:“老乡们!我们的队伍打了大胜仗,谢子长的队伍被打垮了!眼前,三番尚有他的残余武装,他还没有彻底放下武器,咱们的队伍正在清剿他。”范立田停了一下,前方的枪声逐步稀落下来,“各人听到了没有?枪声稀下来了,说明我们的战士,又一次打败了敌人,战士们等着咱们把伙食送到前方去,各人不要怕,听我和霍老二同志指挥,听明确了没有!”
牲口不敢用了,前边没有官道,一溜松散的沙滩地。开仗之后,村子里的老乡们投亲靠友,四下里躲避去了,家什有的是,庄稼人又是挑惯了担子的,一人一担儿上了肩。范立田把短枪往腰里一别,挑了一担儿,明仁也要挑伙食,悄悄地说:“年迈,你挑军鞋吧,顺便照顾明杰。”他冲明杰笑了笑:“明杰,千万听年迈的话,别随处乱跑,有没高营长穿的,高营长的鞋子挂不住脚了。”说完朝明杰眨巴了一下眼睛,挑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