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03)(1/1)
三官问:“朴洛亚先生,还能不能长出来?”朴洛亚怪异地笑笑,摊着手无奈地摇着头说:“办不到,我办不到!”羔子在诊台上哭了,央求着说:“三叔,救救俺吧,俺杨家还指望俺传宗接代呢,三代单传啊,到了俺这里就绝后了!”
明和究竟是大舅哥,想想明美以后的日子,心里惆怅,拨拉了三官一把,走到一边,问道:“三官,咋办?朴洛亚无能为力。”三官说:“羔子是个废人,明美都完婚几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明和,只管让朴洛亚给他治好,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一早,孝子来报丧,明仁她大姑夜里人定时分,撒手去了。两桌儿神食让妯娌三个难为煞了,家里哪有啥菜蔬?远近只有一个陈庄集,又是赶在集空里,三番正闹忙乱,孩子们又不在家,三个女人一边煎鸡蛋一边叹气。
明杰娘从家里拿来几盘货心,淑云把鸡窝里的老公鸡掏出来要宰,明仁娘心疼地说:“淑云,把公鸡宰了,还知道早晚?这只芦花大公鸡,比水莲还大一岁呢。嗓音又好听又准时,鸡冠儿俊的像盖了蒙头红。”
明杰娘看了明华娘一眼没说啥,明华家里喂着一大群鸡,她才不舍得呢。明华娘嘟着嘴不说话,心说,谁家的鸡不是粮食喂大的?大嫂子不舍得谁舍得,生在头里长在头里,杀只鸡又不是杀骡子杀马,用得着惊惊乍乍的。
淑云说:“娘,算我孝顺俺大姑,大姑在世没喝我一口水,悄没声走了,我心里难受煞了。”明华娘说:“人死如灯灭,在世吃一口,强似死了吃一斗。淑云,你上八桌子大席,你大姑也知不道了。”明仁娘斜了明华娘一眼,说:“杀吧!你大姑魂还没散呢,在天上看着咱们呢。灵魂升了天就是神仙。”明华娘看了大嫂子一眼,不说话了,搅嘴拌舌有啥意思?她才懒得剖析明仁娘呢。
堂屋里,明智正随着仲森学习祭祀大礼。仲林、仲相一边儿一个坐着,一边看一边指点,仲森在头里,明智在后面,一个行动一个行动地学。仲森抱拳作揖,先来了个凤凰三颔首,跪倒,一叩头;站起来,跄踉了几步,又是凤凰三颔首,再跪下,二叩头;跄踉到神牌前,又是一个大揖,跪倒拈香,三叩头,窜灵。
仲森做完了,立在一边指点,明智一个行动一个行动地过。明智样子毛躁,不中看,仲林说:“这叫三跪九叩大礼。明智啊,你记着了,步子不能快,不能慢,快了欠悦目,慢了没精神。脚跟要实,步子要稳,腰要塌下,身子不打晃,这套儿礼仪下来,好身子也出一身汗。明智,千万不要慌,上了场子,有几多人看,你代表的是董家的脸面,知道了吗?”
明智又做了一遍,仲林摇摇头照旧不满足,仲相又教了一遍,明智的鼻尖上,出了一层细汗。仲相教育说:“明智,这套礼仪,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纰漏,不是可学不行学的事儿,入了男子行,礼仪不周全,人家不止笑话你一人,笑话你爹你祖宗呢。”
明智累草鸡了,眼圈儿一阵阵发红,只是不敢哭。仲林对仲森说:“大样儿是有了,功夫还不抵家。老三,别疼惜孩子,让他好好练。”说完,摆了一下手,明智眼里含着泪跑出去了。
到了娘跟前,眼泪止不住了。明华娘心疼地说:“看把孩子憋屈的!不用人的时候一大窝子,用人的时候都跑得远远的,这叫啥事儿!”明仁娘看了明智一眼,她也心疼,只是不受用适才明华娘的几句话,忙说:“明智呀,你年迈十二岁,就随着你爹行大礼,还没桌子高呢。谁不夸你年迈礼仪儿好,男子家没点儿心性咋行?”
明杰娘说:“明智啊,今儿你是个孩子,等有了媳妇儿,就是大人了。未来丈母娘灵前,那才叫礼仪呢,像不像,三分样,六十四拜拜不下来,还不叫人家笑掉了大牙?”明华娘的脸耷拉下来,说:“你爹你二大爷在跟前看着,好好习练,长长志气儿,别给董家丢了人。”
淑云怕娘和婶子盘算起来,悄悄拨拉了明智一把,说:“明智,你跟我来,水生想你呢。”明智随着大嫂子进了小西屋,把水生的饼干给了明智几块,明智欠盛情思地说:“嫂子,我才不吃水生的工具呢,我是大人了。”
淑云点着明智的额心说:“明智,你还知道你是大人啊,别在老人跟前哭鼻子掉眼泪,有啥大不了的!嫂子不喜欢没节气的男子。四弟,你是两房里的儿子,更不担是非,岂论啥事儿,咬咬牙就已往了,现在你小,哥嫂替你担着,等你立室立业,谁指望不上。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了本事,用饭也香甜,知道了吗?”明智看着大嫂子,点颔首说:“嫂子,我听你的。”
大门口有消息,淑云直起了身子,听见大青骡子咴儿咴儿地叫,欣喜地说:“明智,你年迈你明杰姐姐回来了。”明华娘说:“快出去看看,你年迈回来,你就解了套了。”明杰娘放下了菜刀,从明杰一离家,她的眼皮就嘣儿嘣儿地跳,唯恐明杰有半点儿闪失,总算回来了,她长长舒了一口吻。
果真是明仁明杰他们,明仁吆喝着牲口进来,明杰跟在后面,望见娘娘俩的眼圈都红了,明杰娘上上下下看了明杰一遍,接过明杰手里的小肩负,泪就下来了,哭着说:“死妮子,你不要娘了!”
经由战争的洗礼,明杰一下子长大了,搁在以前,她一准扑在娘的怀里撒娇,现在她岑寂多了,看着娘流泪的样子,掏脱手绢给娘抹着眼泪,说:“有年迈护着,哪有那么多闪失!”淑云的嘴闲不住了,说:“人家是年迈接妹妹回门呢,又是肩负,又是车马,到了哪一天,说不定尚有追随儿的呢。”
明杰嗔怪地看着嫂子说:“年迈,快把这小我私家休了吧,一家人听她嚼舌,啥时候耳根子才清静了。”明仁正忙着卸车,抬头笑着说:“你嫂子是八哥掉在水缸里,光剩一把嘴了。”明仁娘小声说:“你爹你叔在屋里呢,快去陪你爹说说话儿。”明仁应了一声,把牲口拴在槽头,添了把草料,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