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四)(1/2)
钱校长强忍住笑容点出下一位讲话者:“王串串,该你讲话了。”
张富生就逃命般回到了座位上。
王串串壳子硬!大辩说台上一举成名,他那决绝的心情便愈发坚定。自从他首开写血书表刻意的先河之后,他的行为就走了极端。见上课铃响,只管六七级甲班的黑五类已经坐下听课了,也不管课堂是否有人,他都市主动站在后边。中午和晚上放学,他抢过轮值同学手里的扫帚,又泼水、又扫地还擦拭桌椅讲台。他一刻不停,割破的手指已经发炎红肿也无暇包扎。虽然指头肿的像红萝卜,见者不忍,他似乎也没有望见。钱校长点名让他讲话,他激动地有些如饥似渴。他并不畏惧当众揭发父亲的聚敛手段,事实上他以前也是个很滑稽的人,黑五类事件之前经常在同学中讲一些涉及两性行为的低俗笑话。
他郑重其事地更正钱校长:“我已经更名字了,现在叫王盼盼,盼愿融入群体、盼愿脱胎换骨。”
钱校长不置能否地笑着,淡然说:“好,请讲话。”
王串串以勇士奔赴战场的姿态大步流星地登上了讲台,启齿就慷慨激昂。“我大在万恶的旧社会无耻地聚敛贫下中农。四六年的时候,腊月天他吆齐四个长工下水塘挖莲菜。其时水还结着冰,谁见了都怯火。他不说话,拿了三瓶酒往地头一站,把一瓶酒放在地上,说:‘谁下去这就是谁的。’一个长工抓起酒瓶子先喝了两口,确信我狂言而有信,真的就下去了。我大又拿出一瓶酒放在地上,说:‘这是给第二小我私家的。’又有一个长工如法炮制,也下去了。这时候地头还站着两个长工,他把最后一瓶酒放在地上,说:‘你俩谁下去?’效果两个长工都想要那瓶酒,就在地头争了起来。我大说:‘你俩不要争。有本事都下去,比一下,看谁挖的多——谁挖的多这瓶酒就归谁,挖的少的那人啥都没有。’效果两个长工就斗上了气。你们看,田主就是这么可憎!他只用了三瓶烂怂酒——还不知道里边兑水了没有——就把四个长工给日弄到莲菜地里去了。”同学中有人发笑。王串串却不笑,他异常恼怒地控诉:“这是果真在贫下中农之间制造矛盾!这是恶毒伤害贫下中农的尊严!这也是残忍地折磨长工的身体!”体现过应有的恼怒之后,似乎是与他大在思想上划清了界线,王串串口若悬河继续讲道:“就这他还没完,还站在地头假惺惺问水里冷不?长工说刚下去时候冷,喝了两口酒后,这会儿不冷了。他狡诈地笑了,说:‘实在我怀里还藏着两瓶酒呢!挖完莲菜后你们一人一瓶,剩下的一瓶咱五小我私家一块喝。’——你们看他有多瞎?戏弄长工,这是果真调戏穷人的尊严!这是无耻地强奸劳感人民的人格!这也是田主阶级拿贫困劳感人民开心的罪恶例证!”
王串串越讲越恼恨,看到钱校长勉励的眼神,眼睛里就放了光。
“尚有一件事他做的更可憎。四七年春天,他让长工到土壕去打胡砌,明知道春乏难耐,他还嫌长工打的慢。他背着手看了半天,问长工:‘咋样能打的快一些?’一个长工开顽笑说:‘你给我烧个大烟泡,我一天给你打一千块。’我大就真的给他烧了一个大烟泡,效果长工手里的捶子就舞动的像刮旋风------”
底下已经笑成了一片。钱校长连忙叫停------
赵俊良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张富生和王串串都讲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完全听进去,只是听到同学们一阵阵喧笑。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赵俊良举手。
钱校长一愣,随即笑眯眯地问:“你有啥问题?”
“我拉肚子。”赵俊良一脸痛苦。
钱校长很失望,他原本希望赵俊良能引发一次讨论,见他只是上茅厕,诙谐地说:“送水火的事是天下第一急,皇上都没怎样,你去吧。”
赵俊良在同学们的讪笑声中捂着肚子走出了课堂后门。刚一踅出钱校长的视线,就加速速度跑去了方副组长的办公室。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马碎牛高喉咙大嗓子的喊啼声。门口有几个偷听的学生见赵俊良跑了过来慌忙溜了,赵俊良到了门口既不喊“陈诉”也不犹豫,他一把就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没想到马碎牛正转身向外走,两人都是一愣。赵俊良情急智生,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抓住马碎牛肚皮上的裤腰带就把他拉出了门槛。这里恰好是个死角,方副组长并没有看到他。
“快回去。”他低声对马碎牛说,然后一脚就跨进了事情组办公室,直接走到了方副组长眼前。
“方副组长,为什么撤掉我学习委员的职务?”
这是赵俊良经由深思熟虑后想到的突破口。
方副组长扑哧一声笑了,反问道:“你说呢?”
“果真不出我所料!一个狡诈的家伙。”赵俊良心想。但他却摆出一付无辜的心情,再次问道:“我思来想去就是不明确,你究竟为什么毫无理由地撤掉我的学习委员。平时老师品评同学也得有个理由,可您宣布撤掉我的学习委员时,却没有提到原因。如果是因为我不胜任这个事情,同学们会有反映,老师也会事先和我谈话。但这次没有这个法式。如果仅仅是因为我支持柳班长让黑五类子女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我不信。”
赵俊良希望速战速决。他视察了方副组长的反映,发现他面无心情也不提问,接着说:“是我建议柳班长这么做的。我想,既然已经把他们示众了,那么为什么不把他们置于宽大同学的监视之下呢?这总比让他们继续站在后边逍遥自在、谁也看不见强吧?如果说我们的做法有什么不妥的话,那也只是没有提前和事情组相同,无非也是监视黑五类子女心切而已,不至于为此就撤了我们的班干部吧?”
方副组长沉静地就像井里的水,一言不发、面无心情地坐在椅子上。这与他在人多处讲话时的体现判若两人。
赵俊良推测了他这一招。说:“方副组长如果不愿意对我解释的话,我明天就去市教育局申诉,顺便反映这里的问题。”说完,恭顺重敬地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刚一出门,就望见马碎牛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马碎牛面临办公室内高声说:“说的好!小诸葛。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市教育局。咱再叫上几十小我私家,吹着唢呐撒着纸钱排队去反映六中的问题。”他相信方副组长一定能够听到。
在回课堂的路上,马碎牛对赵俊良说:“我给他狗日说的清清楚楚、显着确白:我不妥他这个狗屁班长,我也只认柳净瓶这个班长。我还对他说:体育委员我也不干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