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六）（1/2）

七点五十。学校里所有的电铃突然暴响。被赵俊良称作九颗原子弹的高音喇叭也高唱国歌。骤然的变化使全校西席学生吃了一惊，多日的自由散漫被庄严的国歌攻击的不知所措。人们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纷纷猜度着、探询着，慌忙穿上衣服，然后寻声跑向操场。西席们格外不安，他们的消息比学生灵通，城里的学校把大部门历史上有问题的西席都揪出来批斗了。电铃惊魂、国歌惊心，担忧有什么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随着国歌最后一个音符竣事，长声响闹的电铃也戛然而止。高音喇叭里同时传出一男一女两个高亢的声音。他们操着关中口音的普通话，充满激情，无限激动地宣读着“‘工学同盟’红卫兵建设宣言”以及赵俊良捉笔的对本校修正主义教育蹊径批判大会的通告。其他各派红卫兵大多嗤之以鼻，心下嫉妒“工学同盟”红卫兵建设形式的差异凡响，嘴上却蔑为给蛤蚤钉掌——小题大做。西席们放心了：原来是有个造反派建设了，拿校向导祭旗，借机搞了个批判会而已；遂暗自庆幸又可以偷生一日了。

八点正。

鞭炮齐鸣、红屑漫天，“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响彻校园。舞台外侧冲出一彪人马，敲锣打鼓地喧闹。一时间震耳欲聋、地震山摇！马碎牛和他身边的人面面相觑，只见柳净瓶和水平脸色发白、紧张的都没了笑容。赵俊良也失去了通常的从容，几小我私家都显得有些不安。

马碎牛以为心跳加速，有些紧张尚有些忙乱，脖子上就像缠着一条绳，越抽越紧。几位始作俑者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在纸上和口头上导演的一本戏，仅仅一个过门就如此雄壮、如此地震撼！国歌竣事时，鞭炮声也悄无声息。马碎牛斜眼看去，原来是一个红卫兵听到国歌靠近尾声了，一剪子下去就把长长的鞭炮拦腰铰断了。马碎牛啧啧称奇，心想这事我也愿意干。

谢凯把胳膊上的袖章翻转，内里就朝了外，露出‘纠察’两个字。他闲步上台，站在侧面的麦克风前对着台下稀稀拉拉的几十人喊道：“‘工学同盟’红卫兵纠察队入场！”只见十数小我私家高马大的纠察队员突然从午台左前方的课堂里冲了出来，雄赳赳雄赳赳地背朝午台呈扇形向外站，肩背着枪，臂缠着‘纠察’袖章，一个个挺胸抬头，神气活现。谢凯满足地看了一眼，高声宣布：“‘工学同盟’红卫兵入场！”一队红卫兵由舞台右前方拖着后不见尾的一字长蛇阵进入会场，人人左臂上带着红袖章，穿着打满补丁的黑粗平民裤，牛鼻梁鞋拍起一片灰尘，快步向舞台跑来。到了舞台前突然酿成十个小队，每队约莫十小我私家，站在台前列成方阵，肃立不动。

谢凯对着麦克风满怀喜悦的宣布：“接待我校‘工学同盟’红卫兵向导人就坐！”下面就疯狂拍手。

马碎牛在和钱校长的“鳖瞅蛋”中刚刚取胜，蓦然听到谢凯不宣而战请他上台，满身发紧、反映滞后。赵俊良急遽拉他的袖子，几位认真人就颤惊惊站了起来走上简陋的楼梯。赵俊良把巴掌拍的巨响，示意各人随他拍手。马碎牛心想，老子偏不拍手！一股英气升起，旁若无人地大踏步走了上去。他临危不惧地坐在了正中间的椅子上。赵俊良和贾佳佳坐在了左边，水平和柳净瓶就坐在了右边。陪同着掌声落座后，谢凯宣布：“接待我校兄弟造反派入场！”马碎牛又是一楞：“啥时候又有了兄弟造反派了？”只见稀稀拉拉三四十人走进了会场，基本都是一些关系不错的小派。这些人进入会场后，大部门站在台下，有三个被“选”为代表的被请上了主席台。马碎牛数了数椅子，还空着一只呢！不知给谁留着呢？恰在这时，谢凯朗声说道：“接待西席代表上主席台就坐！”只见两个红卫兵拥着马老师从后台上来了。

马老师看似赴汤蹈火！

他恐慌万状、跌跌撞撞坐在了主席台最边上的那把椅子上。两个红卫兵转身朝后走，威风凛凛站在后台口不动，像是封锁了后台通道。

一切停当后，谢凯高声宣布：“下面，有请我们的造反司令——我们‘工学同盟’红卫兵认真人马碎牛马司令讲话！”

马碎牛顿觉头顶轰响，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缺，脖颈像被人掐住一样上不来气，满身也没了气力。他做了个深呼吸，打起精神故作从容不迫，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站了起来。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马碎牛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这种局势以前只能是钱校长才气享受到的。虽然同样是在人前讲话，钱校长可没有这高屋建瓴的舞台垫脚！想到这儿，那紧张情绪瞬间缓解了许多。

“我马碎牛终于成了人物了！那我为啥还要紧张呢？”

虽然紧张、虽然有些忙乱，但马碎牛却一点也不糊涂。一方面他以为自己是高屋建瓴受人尊敬的首脑，谁要想让自己讲话得说“请”、得拍手；另一方面他又以为自己就是那耍戏法时的猴，锣声虽然密不透风，但那正好说明自己是在任由别人摆布。马碎牛不喜欢后者，他想，老子要自己说了算，不能让你们牵着鼻子走——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和我关系有多近！

赵俊良虽然也很紧张，却没忘记职责。马碎牛擦身而过时，他不易察觉地递给马碎牛几张纸。

马碎牛走向麦克风时，谢凯再次带头拍手。台上台下的掌声出奇狂热。

舞台前的人越聚越多，徐徐的就有了三四百人。有学校的教职员工，尚有许多被喧嚣的声音吸引过来的双照村的孩子，他们从操场一角的矮墙上一群一群的翻过来，土匪一样拥挤在舞台前。一个个瞪着明亮的眼睛，兴奋地像看戏。其他造反派的红卫兵也被吸引过来了，但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周围看热闹，一个个双手盘在胸前，丝毫也不掩饰心田的敌视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