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六)(2/2)
高音喇叭里狂呼亢奋口号,台下随声赞同------
马碎牛脑子里急剧地做着思想斗争。
他不愿做傀儡,他要当个自己能作主的司令。他深知自己离不开身旁这几小我私家,但他又不想事事由他们摆布。他允许他们展示自己的能力,但不能让他们左右自己的行为。他要打破他们为自己部署的法式,他要给他们通报一个信号:不要企图影响司令,决断权不属于幕僚。
马碎牛当着台上台下数百人的面绝不掩饰地把赵俊良辛辛苦苦为他写的讲话稿随手丢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他迈着稳健的法式走到了谢凯眼前、站在了那银灰色的立式麦克风前。谢凯主动向后挪了一步。台上台下的人敛气收声,人人都有些紧张。
自文化大革命开展以来,马碎牛一场大辩说也没有加入,甚至都没有认真和别人讨论过任何有关大批判的命题。可以说,当众讲话是马碎牛的短处,这是全校人人都知道的秘密。看到他把讲话稿弃捐一边,赵俊良禁不住替他担忧,深怕他闹出什么笑话。谢凯也紧张,示意后台领呼口号。马碎牛用手指敲敲麦克风,这是钱校长讲话时常用的行动。嘴对着麦克风又“喂”“喂”了两声,似在试音。台上台下的“工学同盟”红卫兵们不知他要闹啥玄虚,还以为他紧张太过了,就越发担忧。柳净瓶坐的离他较近,却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预干与司令的行为,干着急,颇觉无奈。台下其他造反派红卫兵蓦然来了精神,一个个兴趣十足、挤眉弄眼,面带奸诈笑容,纷纷向台前凑。
马碎牛紧握麦克风,使用它缓解压力,徐徐稳住了情绪。心想:原来当众讲话并不轻松!看来当向导还真不容易。他扫了一眼台下几百个和自己一样衣衫褴褛的农家子弟,突然之间以为十分亲切,就动了情感。他不慌不忙地说:“宣言吗,墙上贴的有,广播里适才也念过了。各人都看到了、听到了,我就没有须要再‘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番手续’了。”台下哗然大笑——那是其他造反派红卫兵的笑声;“工学同盟”红卫兵只是尴尬地咧嘴。马碎牛不为所动,接着说:“我今天只讲几句话,讲对了,是文化大革命造就的效果;说错了,我马碎牛一人肩负。头一句:从今天开始,渭都市第六中学‘工学同盟’红卫兵正式建设了。”台上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口号声也实时响应。使用这间歇,马碎牛喘了口吻,他以为更轻松了,就学着钱校长的姿势,两手往下一压,在嘎然而止的喧闹声后说:“我要说的第二句话是:我派和各派之间将推行‘清静共处、互不拆台,团结一心、搞好文革’的原则。决不主动向其他各派挑衅,不与各派发生‘相煎何太急’那种令人痛心的事。”台下的掌声突然爆响起来。马碎牛更满足了,他再次止住掌声说:“我要讲的第三句话是:大批判也罢、大辩说也罢,都要用**思想指导言行、都要以理服人,不能以大欺小、不能仗势欺人——有枪也不行!”掌声越发热烈、越发疯狂,甚至后台也传来了掌声。马碎牛心想看来我这几句话照旧说到各人心里了。有了信心,后边的话说起来就越发自然流通了。“我要讲的第四句话是:六中没软蛋!六中学生都是好汉!既然造反了,就紧跟**,赴汤蹈火也决不退缩,谁要退缩谁就是尼姑生下的!”台下轰然大笑。接着就是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马碎牛接着说:“第五句话麽,是互通情报、资源共享。我派愿与各派之间相互通报各自的文革信息,共享学校的公共设施。聚会会议室我们重新部署了,派别岂论巨细都可使用。阅览室重新开放,接待各派战友查阅和深挖封资修的私货。实验室我不知道能派上啥用场,但谁都可以去——只要你是六中学生——但有一点要提前说明:不许没事就躲在里头对着显微镜看小动物的生殖器!”台下的谑笑声潮水般暴起,一浪高过一浪。马碎牛不在乎,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看了看脚下,说:“这个舞台虽然是我们‘工学同盟’搭起来的,但它属于六中、属于六中各个造反派。从今天起,它就是六中所有红卫兵的资产。本校革命师生,人人有权使用!”台下格外寂静,马碎牛正担忧最后这句话是不是说错了,台下却发作出狂风骤雨般的掌声。
马碎牛不急于让各人停止拍手了。他知道怎样在人前讲话了,他要享受这种支持和崇敬带来的优越感。
正当他由由然陶醉在作首脑的幸福感受中时,台下突然有人使用拍手瞬间的清静高声问道:“那十二杆枪的资源能不能共享?”
掌声嘎然而止。马老师悚然一惊!
马碎牛也是悚然一惊。但他随即就岑寂地应答:“不能!枪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决不能疏散,只能由一派保管,出了问题便于追究责任。如果资源共享,你手里有枪、我手里也有枪,不失事才怪呢!——出了事也查不清责任。现在枪虽然在我们手里,马老师却是它们的羁系人。”
台下那人又问:“那你说了半天,枪的资源照旧一派独享。”
马碎牛闪开麦克风对着台下就骂:“你急怂呢!听我说完!”回过头对着麦克风说:“我要建设一个打靶场,由马老师当教练。六中红卫兵人人都可以报名打靶,不分配别,只论先后。如有须要,咱组织个狩猎队,一块儿去冢疙瘩围剿野兔。一来各人比比枪法,二来为农业丰收做孝敬,三来吗,给学生灶添点腥荤;一句话:人过枪瘾,兔子归食堂——资源共享!”台下一片笑声、一片笑容,唿哨大作、掌声大作。
马碎牛情绪也很高涨,他说:“我最后一句话是:‘工学同盟’红卫兵不是乌合之众,是个有组织,有纪律、有纲要的造反队伍——今天的建设大会就可以证明。各人要是以为我马碎牛还行、以为我们这个槽上还能拴下你这匹千里马,你就来报名——有本事把我换了都行!我讲完了。”
台下响起了议论的嗡嗡声。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呼出的口号倒没了威风凛凛。
台上台下所有“工学同盟”红卫兵一个个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他们的司令不负众望。
马碎牛不无自得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