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相悦（2/2）
那时我还没上学，白昼一小我私家在家，十分寥寂。小孩子一小我私家的时候，是可玩出稀奇离奇的游戏。我约莫是想象自己流了鼻血，将一个小纸团塞在鼻孔，不想吸了进去，心中十分畏惧，跑到后弄正在洗衣淘米的保姆跟前求援。保姆也手足无措，不知拿我怎么办妥。这时候，阿大的母亲听见消息走出来，一见这情形，返身进去取了个镊子，将我横倒在膝上，强按住脑壳，没等我哭作声来，一下子就从鼻孔里钻出了谁人倒霉的纸团。
他们家虽然是各人，但并不招摇，也不神秘，他家保姆也说不了什么闲话，供邻里们猎奇。只有两点显露出差异寻常的居家生活。一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始，他家后晒台上，竖起了一杆天线，这批注他家有了一架电视机。在那年头，这是有些招眼的，所以阿大阿二们对这个话题，嘴封得很紧。有一回，阿二突然说起了昨晚的一个少儿电视节目，阿大连忙用白眼制止了她。那时候，连小孩子都是识相的，一看这情形，便也不加追问，就此而已。尚有一点则是他家院墙上的一周碎玻璃片。前面已经说过，我家遭窃是我们弄堂里的头一遭，所以这周碎玻璃片显然不是防贼。那是防谁呢？是防隔邻弄堂的孩子。隔邻弄堂是条人口拥挤的弄堂，本是不相干的，可在大炼钢铁那一年，将我们弄堂与他们弄堂之间的隔墙拆去，抽出里边的钢筋炼钢去了，自此，两条弄堂便买通了。他们弄堂的孩子，总是到我们的宽阔的前弄里来踢球。球呢，又总是要越过院墙，落进院子。然后他们便十分自然地、身手强健地翻过墙头去拾球。为此，经常会发生争端。而有了这一周碎玻璃，他们便不能自由收支院子。这是一个无声而有效的拒绝，对这些"野蛮小鬼"的尊严是一个挫伤。"野蛮小鬼"，是我们弄堂对他们的称谓。有的星期天里，这家的儿子，就是阿大阿二的父亲，便爬上墙头，栽花似地补栽着碎玻璃片。他的态度很专注，也很悠闲，还带着些玩赏的意思，将这碎玻璃片栽得犬牙交织，在太阳下光线四射。这时候，谁对厥后的灾难都是没有预感的。
也像是刚刚说的，这都市的革命是从剪裤腿、脱皮鞋开始的，我们弄堂里首当其冲第一人，即是那家读土木专业的大儿子。这一日下午，他赤着脚，拎着皮鞋走过弄堂，走进家门。他光脚走回来的样子倒也还可以，并不十分的狼狈，走进门后，还转头对尾随身后起哄的"野蛮小鬼"呵叱了几句。那帮小鬼见他气焰不减，就吃禁绝是怎么回事，竟有些吃瘪地退了回去。可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头，大事情接踵而来。
我永远难忘在那绸布行业主家中，进驻了整整一星期红卫兵，有一日我走事后弄，从厨房的后窗里，望见阿大母亲的情景。她正在红卫兵的监视下淘米。这已经使我很惊讶了，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竟然还正常地举行一日三餐。更叫人意外的，是她清静的态度。她一边淘米一边回覆着红卫兵们的提问，不慌不忙，不卑不亢。而且，她衣着整齐，清洁，依然漂亮。除去比通常神情严肃一些而外，没有大的改变。这使我突然的一阵轻松。自从他家进驻了这伙红卫兵，整条弄堂就都笼罩着沉闷的空气，小孩子不再到弄堂里玩耍，人们即便在自己家里，说话也都压低了声音，那些喜欢聚集在后弄里说长道短的奶妈保姆们，现在循分地各在各的家中。人们怀着恐惧的心情，想象他们全家老小这时的情形。有一些恐怖的传说在邻里间流传，说是他家老先生从二房太太处带到这里，七天七夜不被允许睡觉，轮替审问。我们险些都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心里以为他又老又衰弱，要熬不外去了，这一家也要熬不外去了。可是，却出人意外的，阿大的母亲竟还在淘米起炊。
不久，他家的生活有了变化，二房太太、三房太太全集中到这幢屋子。而底层则没收去，重又分配进两户人家。这两户人家显然来自遥远的都市边缘，江北人聚集在棚户区。他们说苏北话，多子女，因申请不到煤气在后弄里生着煤球炉子，烟熏火燎的。他们喜欢户外运动，我们清静的弄堂马上变得嘈杂了，开始靠近隔邻弄堂的气氛。而前边的院子里则堆满了杂物，引火的木料，花木凋零了，只剩下一颗夹竹桃和一棵枇杷，兀自花着花落，青枇杷落了满地。而围墙上的碎玻璃早已在第一次抄家的时候，邻弄的孩子闻讯赶来，欢呼着爬上墙头，扫得个一干二净。玻璃碴子飞溅起来，反射着五彩阳光。这一刹那有一种残酷的漂亮。
这一段日子，真是朝不保夕，说禁绝什么时候，红卫兵就来了。红卫兵来了，邻弄的"野蛮小鬼"也来了。不是说过，弄口是一个小学吗？小学虽没有明确指令加入文化大革命，可上课是上不下去了。小学生们正感无聊，这时也蜂拥而来，搜集此处。一时上，简直像庙会一样。内里在抄家，外面墙头坐一圈人，墙下也是人，又不知是谁领的头，还呼起了口号。和任何革命的时期一样，在大革命的浪潮之下，举行着一些狗肚鸡肠的小过节。前来助威呐喊的小学生中间，有一个女生特别活跃。她显然是革命干部家庭身世，所以虽然还不是红卫兵，却也穿上了一身洗白了的旧戎衣。她革命最起劲，而且又会爬墙又会上树，是墙头上唯一的女生。我们都同在一个小学，她比我低一级，和阿大的妹妹阿二同班。有一回，她正爬在他们家墙上呼着口号，突然一回眸，望见了躲在自家院子里听消息的我。她刷的一转身，指着我高声喝到我的名字：你给我出来！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可我已没处逃跑了，只得拉开门栓走到弄堂里。她纵身跳下墙头，冲到跟前，点着我的鼻子骂道：是你说我偷工具吗？她的威风凛凛完全压倒了我，我很无力地辩解说：不是我说的。她吼了一声：你还赖！就在此时，我望见她身后有一小我私家影，畏缩地一闪，心便使劲往下一沉。这是我们弄内的另一个孩子，特别喜欢搬舌头，你显着知道她靠不住，可当她来到眼前，甜言甜言地一说，你又相信了她，告诉了她极其秘密的事情。我确实很不审慎地和她说过这话，至于是从那里听来，我自己也忘了，很可能只是空穴来风的只言片语。我回覆不出她的责问，退又无处退，逼得无奈，便很卑屈地瞎指了一个。这是一个最无权辩解的人，那就是这家的阿二，与这女生同班的同学。我说：是她告诉我的。她听罢头也不回地冲进他家院子，挤在抄家的人堆里，高声叫着阿二的学名，要她出来对质。这实在是一个恶劣的诬陷，在这样的情势下，可谓推波助澜，不知道会给他家带来什么祸事。他们一家已经够倒霉的了。她没把阿二叫出来，随她而来的是阿二的母亲，也就是阿大的。她脸上含着微笑，不慌不忙的。也不知怎么的，这女生此时也清静了一些，对着我说：她说她并没有对你讲过。我嗫嚅着，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阿大的母亲向我微笑着，没有一点追究的意思，她说阿二的脑子稀里胡涂，说过了也会忘记的，又说算了算了的，那女生竟也敛了声，放了我过门。我心里说不出的谢谢阿大的母亲，谢谢她的宽容，也谢谢她替我打了圆场。
阿大的母亲就是这样，你可以说她会做人，会做人有什么欠好？会做人终究是她照顾别人，别人受益于她，和她在一起，你就会感应放心，舒服，愉快。那时候，寥寂的我，总是不识相地在任何不适宜的时间里，泛起在她家，找阿大阿二做伴。她从来都对我亲切、和气，有说有笑。我们正处在发育的年岁，胃口特别旺盛，却苦于时世欠好，经济都很拮据。我家的情形略好些，还能有五分一毛的零用钱，我们就一起出去逛街，到相助食堂喝牛肉清汤。那汤是真正的清汤，什么也没有，可是强烈的咖喱味和味精味却使它显得味很厚的样子，能解一些馋。喝得胃胀，然后很激奋地走在马路上，相互挽着胳膊。阿大的天性十分快活，开朗极了，处在这样不安的困窘的境遇之下，依然不存什么忧虑。这约莫也得益于她母亲的遗传，处惊稳定。这一种气质是很是优良的，它可使人在压榨底下，生存有完善的人性。其时，他家基本已是靠变卖工具过活。我们逛街的又一个内容就是去旧货店看她家的工具有没有售出。一旦售出就赶忙跑回去向她母亲报喜。在这样发发可危的境况下，阿大母亲照旧生活得从容不迫。她天天一早就去买菜，买菜回来的路上，打一缸淡豆乳，回抵家里，逐步享用。有频频，她在马路上撞见我和阿大结伴喝牛肉清汤，吃熟菱角什么的，事后就笑话我们没口胃，急煎煎的也不惬意。使得我们很感忸怩。
有一天，阿大兴奋地奔到我家窗下，很神秘地向我展开一张五角的纸币。这可是一笔大财富，够我们享用一大阵子的了。是阿大母亲给阿大一小我私家的，还要她守旧秘密，别让阿二等妹妹们知道。从这捉襟见肘的财政中划出这样一笔钱，可是不容易的，这够阿大母亲喝泰半个月的淡豆乳了。实在这是在帮阿大还情，也是给女儿体面的意思。这一天，我们破例在相助食堂里要了一份两面黄炒面，再加上牛肉清汤，真是无法形容的满足。
她家的女儿均长得清秀规则，也是得自母亲的遗传。稍成年之后，我母亲就起意给阿二先容男友。为什么给阿二而不是阿大，是有人人皆知却未便明言的理足由。那就是，其时阿大还在农村插队，衣食无着，前途无着，阿二则分配在上海工厂里做了一名操作工，是可思量终身大事了。这虽然通情达理，可对阿大几多是个伤害。虽然很是尊敬革命同志的我母亲，但阿大母亲照旧婉言谢绝了。理由是阿大还没有朋侪，阿二怎么能先有。母亲虽然遭了拒绝，但却十分佩服。就这样，阿大的母亲虽然在庞大的世事里应付得很婉转，可却坚守着一些基本的原则，这些原则都是与人为善。多年以后，我母亲到沪上一家著名宾馆赴宴，见隔邻餐厅前写着喜宴的字样，新人竟是他家阿大的名字，便寻了进去。没等母亲从如云来宾中寻见阿大，阿大母亲就已迎了上来。她特意将新人引到母亲跟前，行了三鞠躬礼。据母亲说，阿大母亲竟然一点没有苍老，依旧漂亮感人，穿着得质朴而得体，一点看不出是这对晚婚的新人的母亲。他们的婚礼是沪上布尔乔亚的一种，隔墙听来，没有半声喧哗，只在喜宴将临竣事时，齐声唱起"祝你新婚快乐"的歌子。唱毕，轻轻地鼓了一阵掌，便高尚地、文雅地、礼貌地竣事了。
那医生家的，漂亮的，高尚的，娇嫩的，公主般的新媳妇，在文化大革命的残酷遭际当中，体现出了惊人的遭受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首先担起了这个家庭涉外方面的事务。好比买菜，好比里弄里的学习。每当召集有问题的人家开会，她便提个小板凳走过弄堂，走到那弄堂拐角处，狭小的、漏风的、晒顶的、油毛毡搭建的小屋里，悄悄地坐着，领受着照章宣读或者即兴发挥的训斥。她双手放在膝上，脸色很清静，漂亮的眼睛看着门外，并不胆怯地接受着人们好奇的注视。再好比每周四弄堂大扫除。她身穿高统套鞋，提着铅桶，将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因为天寒，而在头上包一块羊毛方巾，围到颏下，系一个结。看上去就像苏联影戏里的女主人公。她看起来还相当有力，提着一桶水稳稳地走着，拿扫把的样子也挺好。再然后，她便到里委生产组去联系活计，编织小孩子的风雪帽或者连衣裤的活计。她频仍地收支于弄堂，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但她的漂亮并不因此而受损，她依然引人注目。她的美是那种会对人形成威慑的，所以也容易激起人们冒犯它的危险。实在，他们一整个家都具有这样的气质，会叫人自卑而气恼。他们家说起来真没什么大事，可却惹来了大祸，恐怕就缓出于此。
隔邻弄堂的"野蛮小鬼"，尚有"野蛮小鬼"的已成年的兄长们，他们对这一家格外地看重，险些每晚都要上门骚扰一番，以此寻乐。他们吃过晚饭，洗过澡，吸着拖鞋，就来了。砰砰地敲着门，终究也不知是要干什么，没理由地将这家出来应付的谁人训斥着，提出的责问也是不知所云，因此便无从答起，于是就是"不老实"，再接一轮训斥。出来应付的往往是这家的宗子，他压着脾性，不得不赔着笑脸，与这伙人周旋着。有一回，周旋得火起，竟挨了那当头的人一耳光。这于他如何能受得了，向来是养尊处优，这伙人在他眼里，是与"瘪三"无异的。心里头是天翻地覆，可也发作不得。那当头的一位，年岁也不小了，不知是个青工照旧社会青年。他衣冠很整齐，足登皮鞋，样子也还不顶卤莽，却居心叵测。这是最恐怖的一个，心里不知压了有几多下流的意趣。他这一耳光打已往，便得了满足似的，再嗜嗦了几句，告捷还朝。对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这家的宗子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妈的，强盗！
那年头，也乱得很，随处都在竖杆子，各处烟火的样子。不久，那宗子的臂膀上也套上了一个红袖章，上写某某战斗队的字样。他不无显摆地骑车在弄堂里收支，也是批注身份的意思。就好比我母亲每晚临睡前，都要把我姐姐的别着红袖章的外套挂在屋内最显眼的地方一样，意思是你们是红卫兵，我们家也有一个。而那宗子的威风凛凛显然是刺激了邻弄的那伙，他们在默然沉静几日之后，再一次上门滋扰。而这一次，这家宗子却早有准备。似乎，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着他们来，现在果真来了。他很爽快地打开了大门，与他们泡着，话头很硬，使得他们不甘罢休。正纠缠不清时，弄堂里突然大兵压境似地驶进一队自行车，来人都袖戴臂章。他们下了车便直奔那伙人而来。那伙人实在也是草包，大革掷中阿q那样的人物，原来就不甚明确这家人的内情，更不知来人的来头，连忙就"缩"了。来人却不放过，紧着喝问。这时节，实在比的就是威风凛凛，谁的气焰高谁就告捷。那伙人更嗫嚅了起来，想找台阶退下去的意思。来人照旧不放过，一定要问个究竟。这一回，邻弄的那伙可吃了苦头，打头的那一个，因为最年长，其时就更狼狈相，只得讨饶，直讨到来人满足了，才放他们回去。这伙人灰溜溜地走出弄堂，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他家长于可是扬眉吐气了，事后还往左邻右舍送了一些铅印的战斗队刊物。看起来，他也是在为革命很忙碌的样子。可是，弄堂里那些年长的住户却为他捏了一把汗。他们说，他家要受苦头了。这都是我们都市的老市民，履历过数次革命，深知谁是革命的真正气力。
时间在令人不安的清静中已往了，接着，老医生医院的造反派上门了。他们来寻找老医生。人们这才发现，老医生匹俦俩已有一段时间不望见了。这天，他家在场的是二子，三子，大媳妇，尚有二子的刚显身世孕的妻子，配合反抗着这一局势。造反派追问着老医生的下落，子媳们咬定一个不知道。从中午到晚上，人们已吃过晚饭，他们这里还没完。大门敞着，房间里，楼梯上，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邻弄的那伙也赶来了，起劲为造反派出主意。然后，一个决议便形成了，而且连忙付诸行动。那就是，在隔邻中学的操场上，批斗这家四个子媳。中学的操场很快就布好了灯光，拉起了横幅，人们刹那间拥进了操场，革命实在像是公共的节日，但充满了血腥气。一切停当，这家的子媳们终于在押送下走出家门。壅塞在弄堂里的人们让开了一条道，让他们走已往。两个儿子走在前面，他们竟还保持着良好的仪表。高峻，俊朗，毫无委琐之气。大媳妇在后，扶着有身孕的二媳妇。从我家门前走过的时候，我望见了那漂亮的大媳妇的眼睛。她的眼睛斗胆地迎接着人们的眼光，没有一点躲开的意思。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出，老医生在那里藏身。
我们弄堂里的老住户们，纷纷庆幸老大没在家。倘若他要在，那就完了。人们说。这晚上，邻弄的那伙耀武扬威地在批斗会上张罗着，挥舞着皮带。他们是医院造反派所发动和依靠的基本群众。人们还担忧，二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可是，那孩子却奇迹地留存下来，而且康健生动。我母亲在这晚上，对这家子媳做出的评价，很简朴，她说：他们有气节。
这家人家从以后就走上了霉运，衡宇被没收，强行迁进几户人家，都是来自都市边缘地域的贫困者，天生怀有对有产者的强烈恼恨。他们极尽侮辱之能事，都是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高尚名义之下。多次打到弄堂里来，不得已到派出所讲原理，没原理的总是这一家。接着，宗子单元又来欺压他去往三线事情，他执意不去，欺压得急了，他绝望地吼道：不去！半条弄堂都听见了。然后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才算竣事了这场发动。但自此他便失了公职，养家的任务落到了他的妻子肩上，看她忙碌地收支弄堂，四处寻找事情，不由想起曾有一次，我们听壁脚，听见这对年轻匹俦吵嘴。就为了里委发动妻子去代课教书，而她却不乐意。吵到厥后，她竟哭了起来，似乎有着万般的难处。而事到如今，她竟也不慌不忙地担起了家庭的生计。
这，就是上海的布尔乔亚。这，就是布尔乔亚的上海。它在这些漂亮的女人身上，体现得尤为鲜明。这些女人，既可与你同享福，又可与你共磨难。祸福同享，甘苦同当，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