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茶和苗丰缺少原色的画（2/2）

“你为什么这么想？”林福山曾经问苗丰。

“我自己也不知道。似乎，是个憧憬？”苗丰说。

石海珊还在“鸳鸯茶”的时候，苗丰曾对何乾江说，真爱可以改变一切，他指的是石海珊终于仳离，守在自己身边。石海珊走后，苗丰再也不敢与何乾江做这方面的讨论，他只能在矛盾中期盼自己的真爱真能快点改变自己，能快点在某一天早晨开门望见一位站在门口微笑着的女孩，让相互一见钟情。看着苗营徐徐长大了，80年月的杂乱已经清静，他期待这个90年月，却不敢相信眼前的90年月。

韩明伦给苗丰引见过一位刚满二十岁的文艺女青年，这位老画家并没过多询问苗丰情感上的事，只是从苗丰画室里七零八落的“恋爱主题”中看到了门生的失恋之苦。他对苗丰说，你应该忘掉从前的恋爱。苗丰苦笑着允许老师与那女孩约会，心里仍然纠缠着不安。

女孩子也在学绘画，她也画恋爱。她画小女孩月下花前的静思，画面临男孩子的羞涩，画和男孩子手牵手面临向阳。她把自己的画拿给苗丰看，看得苗丰无话可说。她在一个小酒吧里和苗丰约会，谈一见钟情谈白头到老，谈得苗丰忍不住心里的疼痛，要了些酒喝下去，却转眼烂醉陶醉。酒精并没压住苗丰的心事，反倒勾起了他许多留在心底的工具，他看着女孩子纯美的眉眼，想的却是石海珊的眉眼，尚有鸽山街止境的青纱帐。

女孩子把苗丰扶进一家旅馆，让他躺在床上，为他擦着额头。

那天，醉酒后的苗丰呼吸很不匀称。他眯着眼睛看那女孩子，哼哼几声却说不出话。他以为自己是迷糊片晌又清醒片晌，迷糊和清醒的距离越来越短，让他喘不外气来。

女孩子很体贴。她去卫生间放热水，拿了热毛巾先在自己的脸上试了一下温度，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把毛巾放在苗丰脸上。苗丰头晕得厉害，女孩子开始帮他脱下鞋子、袜子、牛仔裤。她抱不动苗丰，无法给他脱上衣，就直接给他盖上了毛毯，连脚下也给掖得严严实实。

苗丰一直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街上有人飙车。一大队摩托车在街上咆哮而过，可能是有一辆车子出了意外，突然响起难听逆耳的刹车声和猛烈的碰撞声，混淆在撞击声中的是几声惨叫。

女孩子被窗外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扑向苗丰，苗丰哼了哼，没有气力慰藉女孩子。女孩子徐徐清静下来，看着苗丰的睡态，俯在苗丰身上呓语，她说她一直喜欢苗丰的艺术家气质，总理想着有一天两人能睡在一起。她轻轻拍着苗丰，甚至轻轻地哼起了童谣。

苗丰并没睡着，但胃里的翻腾被女孩子的童谣给平息了。

女孩子像小猫一样卷曲在苗丰的腋下，她想了又想，逐步脱光了自己的衣裤，轻轻盘卷在苗丰的身上，缠在了苗丰的身上。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苗丰呆坐了良久，突然把枕头狠狠地摔出去。他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坐在床边抱住头。他看到房间的窗帘挡得很是严实，那是女孩子亲手遮挡的，是有预谋的严实。床上很是乱，白被单绞成了麻花状，上面的污迹中有点点红色——那竟是女孩子的童贞红。

女孩子已经走了。

苗丰是用童贞红来区别女孩和女人的，他一直接受这个传统的区别，虽然他自己并不在意童贞看法，却怎么也抹不掉其中的庄严色彩。他想起十六岁的“转运”，想起一直带在身上的石海珊的童贞红，想起自己写过关于红色的诗，写到过“一片红”的壮观，诸如地上的红土、天上的红霞，也写过“点点红”的震撼，好比童贞红。

韩明伦曾说，苗丰有把红色弄出性感的天赋。

苗丰记得，那天曾有一种叫良心的工具泛起在脑子里，就在他起床两小时前泛起的，而同时泛起的尚有一种工具，叫激动。心理的，生理的，两个浪头强烈冲撞，这感受苗丰照旧第一次尝到。他很眩晕，胸口隐隐疼痛，满身发烧，神经痉挛……女孩子义无返顾的抚摸和亲吻狠狠吞噬着他，他双手在推开她之后又揽过她，推得无力，揽得却有些坚决，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卤莽让那女孩发出一声声撩人的呻吟，那几声呻吟让苗丰想起石海珊，想起赵元红，想起了自己久违了女人，那几声呻吟之后，苗丰不想再推开怀里的女孩，并开始感受她的手，她的胸，尚有她娇小的腰身。

这是一场变故。苗丰以为这些年自己对女人的身体已经没有兴趣了了，但在女孩子像个真正女人一样用柔情缠裹住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认可自己的潜意识里有这种期盼。

苗丰在妙想天开中突然想到了谁人僰人的“僰”字，上面是荆棘的“棘”字，藏在荆棘下的是小我私家字……

那天早晨，苗丰没回“鸳鸯茶”，他打了电话给谁人女孩，约她回来谈些事情。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一上午，女孩按响门铃的时候，他正在踱步，电视里放着的影戏正纠缠在一个三角恋冲突上热吵不休。红着脸站在门口的女孩走进房间的时候有些腼腆，苗丰张了几下嘴巴，却没说出话来。女孩清静地坐在床边，她看着叶正然关上门，终于抑制不住，站起来扑在苗丰怀里，深吸了几口吻。苗丰推开女孩，扳住她的肩膀要对她说许多话，但女孩把清香和甘甜的嘴唇递给苗丰，稳稳地纠缠住眼前的男子。苗丰委曲驾驭住自己，良久才恢复常态。

“你，染了床单……”苗丰说。

“啊！我都不知道啊，真是的……”女孩子转身去床上找。

“我收起来了，服务员来换，我说我喝酒吐脏了，买下那床单了，不给他们了。”苗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你怎么收起了？”女孩子一脸羞愧。

“那工具……很珍贵，惋惜，你不应给我……”苗丰说。

“你真是的，再珍贵的我也愿意给你。”女孩说。

“可我以为，我心里放不下的工具太多，我似乎……不爱你。”苗丰说。

苗丰记得，从女孩哭着脱离旅馆那天起，他自责的时间大大凌驾了构想和创作的时间，他喜欢拿着半瓶酒在画室里自言自语，喝醉了就痛骂“苗十二，你真他妈不是工具”，他以为自己偷了人家的贞操，“猪狗不如”。他把事情经由如实告诉了老师韩明伦，并提出愿意赔偿给女孩子青春损失费，韩明伦被苗丰吓着了，赶忙告诉苗丰那女孩子又结交了新男友，很快乐如意，要苗丰放下肩负。

“新男友？她和我，这才不到十天啊！”苗丰瞪大了眼睛。

“总有个周期嘛，距离时间是非有什么关系？两性情感这种事，很容易起义先前的意识，新的周期肯定会来。你清静些，得向人家女孩子学习，快走出一个情感，会再来另一个情感，那会是你新的周期。”韩明伦说。

在自己的画室里，苗丰拿出了那面染了童贞血的白床单。这床单让苗丰想到了石海珊的童贞红，他摸着还带在自己身上的谁人给自己“转运”的“饰物”，一片混沌的疑惑挥之不去。疑惑中，他把白床单扔到地上，悄悄点燃，蓝火苗眨眼间酿成了金黄色的火焰，白色眨眼间酿成了玄色。

1993年夏天，苗丰把刚完成的几幅千奇百怪的画作那到了省城，他画的是他明确的恋爱。那年，膨胀的经济形势也影响到了“民间画展”，所有卖出的作品都卖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但曾经买过苗丰的《转运》的南韩人对苗丰的新作颇有微词，苗丰没来得及和老主顾探讨原委，那些抽象画便被来自上海的收藏家高价买走。

“谁人南朝鲜人是个行家，他说的对，你这几幅画比不了原先的《转运》。”韩明伦说。

“他说我的画充满矛盾，可我的《转运》也充满矛盾。”苗丰说。

“你画《转运》的时候，还陶醉在女人给你的恋爱里，并没画出思索来，可现在这些画，你把恋爱交织在抽象的线条里了，你的用色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确，就算明确了，也受不了你体现的压抑。”韩明伦说。

“恋爱经不起探讨？”苗丰问。

“从前你问过‘**算不算恋爱’，你有那样的问号，说明你把恋爱捧到一定高度了，它原来没那么高尚，很原始，而且是很综合，经不住那么多思索。你为什么不使用原色叠加？”韩明伦说。

“我明确的恋爱，不那么纯粹……”苗丰说。

“既然你选择了抽象，那在用色上就不应强化和延续这种抽象了，画面中光源投射到的部门完全可以用原色叠加，反射部门用原色消减，三原色混适时能发生许多其他颜色，你再用玄色弥补三原色之不足——同样是抽象画，用原色就不会这么压抑了。你体现恋爱，又抽象，又用杂色穿插，外行人看着热闹，行家却能看出你的心态。”韩明伦说。

苗丰自己也说不清其时的心态。林福山和苏静的恋爱清静而甜蜜，何乾江却险些被恋爱中的自卑感给溺死，伍大顺则在频频无常中游刃有余，而苗丰自己始终在思索里挣扎，消磨掉了该有的**。他被恋爱和运气这样的大命题大反差弄得心乱如麻，摸着身上用石海珊的落红做的护身符，想着被烧掉的旅馆床单上那几点血迹……苗丰以为，不应再去画恋爱了。

“你还在想着石海珊？”伍大顺问。

“不怎么想了。”苗丰说。

“那你怎么连送上门的女人都不要？”伍大顺又问。

“我似乎过了发情期了。”苗丰说。

伍大顺一下子被茶给呛着了，猛咳了几声，对着苗丰哈哈大笑。

巴巴老爹的房间里，摆着一张齐婆的照片，那张照片和黑白电视机并排放着，只要看电视，就能望见微笑着的齐婆。

看电视，一直是巴巴老爹最大的喜好。厥后，巴巴老爹又多了一个喜好，喝“鸳鸯茶”，他房间里有两个陶碗，每次自己喝的时候，都给齐婆斟上半碗。

“妻子子啊，王军霞跑一万米拿了金牌了，西哈努克回柬埔寨当国王了，小苗营又要看《黑猫警长》了……”巴巴老爹一边给苗营打开电视，一边对着齐婆说话。小苗营一直以为祖爷爷说的“妻子子”的电视，早习惯了老人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