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2/2)
无独有偶。
东南亚一个小岛附近,一条挤满了偷渡客的船正浮在港口休息,船上,人味与腥味混成一团,像装了一条船的咸鱼。人在里头待久了,自己也是那味,本来是能不闻其臭,可是这天半夜,一股杀伤力极强的浓烈腥臭突然在船上弥漫开,居然将已经腌入味的偷渡客们居然被活活被臭醒了。
船上几个人忍了一会,感觉忍无可忍,于是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循着味找臭气源。将整条船搜了个底朝天,最后,他们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满脸疤的男人。
这人自称“蛇皮”,说是在俞州南海犯了事,被本国条子通缉,一路坐渔船逃过来的。平时没事爱说些耸人听闻的迷信故事,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吹牛。
一个偷渡客踹了他一脚:“蛇皮,你搞什……啊!”
蛇皮顺着他的力道一头栽了下去,偷渡客们看清了他的形象,顿时南腔北调地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后退,狭小的船舱里居然腾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只见蛇皮腰以下已经变成了泥鳅一样的尾巴,上半身却好像是“化”了,一碰,血肉就流了一地,他两眼直勾勾的,瞳孔已经散了,死得透透的。
好一会,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找了根棍子捅了捅他,“噗”一声轻响,蛇皮身上发出裂帛声,他的皮好像没了弹性,干燥的蒜皮似的,一扯就脱落。
偷渡小船上鸦雀无声,月光下,那船身上爬满了青苔,在粼粼的海水中,翠绿欲滴。
总调度处已经被来自各地的电话打爆了——
“报告,山北防护林部分植物出现反季节生长现象,且在附近发现不明尸体,评测异常能量等级R级,请总局指示。”
“东川三处租屋同时着火,现场有烧焦的尸体,疑似是月德公的余党,死因不清楚……呃,多少人?若、若干——稍等,我们再确认一下,胳膊腿跟脑袋数量对不上!”
“我们这几天在追踪一个疑似本真教的小团体,分局才刚下逮捕命令,还没动手,几个嫌疑人就同时爆体而亡,现场能量等级超出了我们的处理权限……哦,对了,门口一棵枯死多年的樱花树突然诈尸,还开满了花。”
大年初一的寒夜里,全世界的花透支着生命绽放,仿佛在迎候着什么。
四十五分钟后,肖征在花团锦簇的总局门口等来了从天而降的宣玑,宣玑是直接飞过来的,落地时被花粉呛得连打了两个喷嚏,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翅膀差点扇肖主任一个跟头:“怎、阿——嚏,怎么植被这么丰富阿嚏!”
西山虽然旅客流量一直差强人意,但环境保护得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四时植被丰富,各自有景,可是春有玉兰夏蔷薇,秋菊满地冬有梅——众鲜花平时再艳,也是一年四季轮着班地开,哪像现在一样,反季节地撞在一起,鼻炎症患者看了头皮直发麻。
“不知道,怎么就你自己?”肖征往他身边张望,“那位……呃……”
盛灵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总局大楼门口的石阶上,他好像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与夜色一样无处不在,负手望向天空,盛灵渊的皱了皱眉。
不知是不是肖征的错觉,盛灵渊脸上多了点血色,忽然看起来像个人了……而且身上充满了“莫挨老子”的气息。
肖征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打算从“天象”上看出点什么来,结果发现天上没星星没月亮,是个阴天。
“朔夜。”盛灵渊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进异控局大楼。
宣玑抬脚就追了过去,肖征忙拉住他问:“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之前闹得特别大的几场阴沉祭,都是看不见月亮的初一夜里发生的吗?陛下等等我……嚯!”
总局大楼里警报响彻天际,大厅里的大屏幕上,一面巨大的地图长得有点像卫星云图,此时,一圈一圈的红光从全国各处爆发,晃得人心惊胆战。
“先让他们想办法把警报器关了,大楼要炸了。”肖爹锃光瓦亮的头颅让乱闪的红灯映得像一轮夕阳,灿烂得难以直视,“这么大规模的异常能量反应,到现在都没排查出个原因,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你……”
宣玑抬手打断了他的大嗓门,抽了抽鼻子说:“我说这么重的味,你们都没闻到吗?”
肖征:“啊?”
“妖气啊。”宣玑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恍惚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千年前的妖都,铺天盖地的妖气,浓烈得直冲识海,一时让人分不出来源,自从赤渊被朱雀骨封禁止,世上再没有这样的味道了。
这时,一个风神见鬼了似的跑了过来,不知绊了什么,脚下竟一踉跄,膝盖碰地,他横着就飞到了肖征面前。
“肖主任,”见惯了大场面的风神叫劈了嗓子,“地下、地下的特守所……”
地下腥臭气熏天,好像屠宰场的下水道。
电梯门一打开,肖征差点被腥臭气呛了个跟头,盛灵渊的五感这会儿正是敏感过头,皱眉抬手掩鼻,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些血色的细线从他全身穿过的情景,总觉得自己身上有鸟味。
混账!
宣玑瞥见他的动作,赶紧屁颠屁颠地凑上去献媚:“我去看,我去跑腿!这里太臭了,陛下,你先上去等……”
盛灵渊看他就来气,一拂袖甩开他,把他当空气,绕了过去。
一个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外勤连滚带爬地跑进电梯间,来不及跟领导打招呼,先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只见一帮特种外勤或站或跪,都堵在楼道口,竟没有敢进去的。拨开人群往里走,只看了一眼,肖征就捂着嘴出去了,连盛灵渊都皱了眉。
特殊看守所里已经没法看了。
“看……看那个监控……”一个风神哆嗦得制服裤子都颤了起来。
瞎子银翳就被押在最里面的单间里,监控屏幕上能看见他的情况,银翳头顶居然长出了角。只见他眼睛里浑浊的白翳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露出矩形的瞳孔,一双眼好似铜钱,眼皮掀到了脑门上。银翳盯着监控镜头,脸上带着又恐惧又兴奋的诡异笑容,浑身都在颤抖,而且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大。
宣玑嘀咕了一句:“他这什么情况,怎么跟要爆炸了一样……”
“卧槽!”
只见宣玑话音没落,银翳的皮突然从头顶长角的地方开始裂,不合身的衣服似的,整张剥落下来。
那已经不像人的瞎子仰头长啸,啸声如狗,整个人蜷作一团,四肢着地,疯狂地在牢房里奔走。但人细瘦短小的胳膊根本不能像动物一样当前肢用,银翳踉踉跄跄地东突西撞,突然,他张嘴吐出了什么东西,竟撞碎了特守所的牢门,径直飞了出来。
盛灵渊挥袖一卷,黑雾就把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那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味道很腥,上面隐约缠着黑色的纹路。
听到消息带着风神跑下来的王泽人刚到,先捏着鼻子往后一仰:“这是谁吃屎了吗?怎么呕吐物这么臭!”
“唔?”盛灵渊打量着那颗珠子,皱起眉,“这怎么像是妖丹?”
正常的妖丹像珍珠一样,不管什么颜色,表面都有一层莹润的珠光,只有主人受伤或者修为受损的时候,珠光才会黯淡。妖丹乃是天地灵气结晶,断然不会臭成这样。
再说那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有的,只有修为相当于人族金丹的大妖才有成型的妖丹,一个区区几十岁的混血吐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结石吗?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流过那珠子表面,盛灵渊反应极快,手心里的黑雾厚了三层,严丝合缝地裹住那疑似的妖丹,朝没人的地方甩了出去。
妖丹不等落地就自行裂开,从里面跑出了一张似马还似人的鬼脸,在黑雾里来回撞,试图突围。牢房里的瞎子也浑身抽搐地挣扎不休,动作频率和黑雾里的鬼脸一模一样,好一会,瞎子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断了气,而被黑雾困住的东西也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团烟尘。
紧接着,所有的本真教徒都面门而立,人皮好像吹爆的气球,碎得破破烂烂,褴褛地挂在血躯上。没了遮挡的骨肉不停地变形,血雾从门窗缝隙里往外喷,有人无处安身的内脏掉了一地……这些人脸上挂着和银翳一样的诡异笑容,喉咙里烧开锅的热水一样“咕噜”着,很多人声带已经裂了,却长出了各种动物式的发声替代品,怎么学也学不好的妖族通用语反而前所未有地标准起来。
朱雀血归位的盛灵渊听懂了他们的妖言。
他们说的是:“愿以我身,化为木柴,天火烈烈,九九归一。”
宣玑倏地睁大了眼睛,扭过头去看盛灵渊:“等等,这个好像是……”
盛灵渊面沉似水:“劣奴躬伏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