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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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菀将稿子赶完,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七月里的午后,天际没理由地压了一带黑云,阴沉得让人心里极不受用。孙菀正准备起身给自己冲杯咖啡,一旁的手机却响了。
电话接通,是孙菀的妈妈黎美静。通常接到黎美静电话时,孙菀都市有那么一瞬言辞匮乏,这次也不破例,所以,在叫了声“妈”之后,孙菀就把“舞台”给了她。
黎美静在电话那端长一声短一声地更迭叫着疼,恹恹诉苦北京迩来多雨,快要赶超南方,勾得她风湿病犯了,满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又一阵干嚎后,终于把话题绕到了要钱上:“我听你李阿姨说,重庆有个老神医有专门治风湿的神方,只要连着在他那里泡三天药汤,风湿永不发作。李阿姨还说她婆婆就是泡了谁人汤,陈年的老风湿都好利索了。我是动心要去趟重庆,但那药也忒贵了点,五万一个疗程!三个疗程下来,不得准备个二十万?你那里尚有钱吗,借妈妈点儿。”
孙菀唇角浮出一丝苦笑,默了好一会儿说:“你企图什么时候去重庆造访谁人神医?我请假陪你去。”
黎美静拖长声音说:“别——千万别,这一来一回的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你那里请得了那么多假?你把钱给我,我自己去一趟就是。”
听她这样推三阻四,孙菀心底那点推测终于落到实处,一颗酷寒的心又凉了几分,她不愿意再陪她绕这些弯子,沉声问:“你又去赌了?这次输了几多?”
电话那里蘧然静了下去,半天没有一丝响动,让孙菀生出一丝错觉,似乎电话那端连着的,是一个无底洞。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抽搭声传来,黎美静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失真:“你要救救妈,那些人说,下个月还不上二十万就要按规则办了。你这回不帮我,以后真的就看不到妈妈了!”
孙菀口中有些发苦,心灰意懒道:“上回欠了三十万,也没见你少一根头发丝。这回真要这么恐怖,你可以卖房啊,把店子打出去啊,卖你藏的那些金器啊……哦,我忘了,那些都是你的命!”
黎美静照旧头一回听女儿用这种离奇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骇叫道:“我那里有什么金器?屋子是你爸爸留的,店子你是外公留的,我是宁死也不卖的!”
“那我去死好欠好?”孙菀终于发作了,“我去卖肾给你还债好欠好?黑市价十五万一只,我有一对,全给你够不够?”
话音刚落,孙菀不禁红了眼眶:“我月薪五千,拿什么供你赌,供你输?以前是外公、爸爸为你卖命,现在又轮到我了吗?你什么时候可以为我想想呢?”
黎美静有些气短,片晌后又不依不饶地尖叫道:“孙菀,你这样说话就太没良心了!我没为你想,以你那种性格,能嫁给临城,风风物光地当老总夫人?我为了你们的亲事操了几多心,费了几多力,你们拿这点钱孝敬尊长也不应该吗?我和你说,做人做事不要太绝了,你现在不帮补我,以后被老公扫地出门了,不要来找我哭!”
后面的话,孙菀已然听不下去。是啊,她和卓临城的亲事,她黎美静可真费了太多心!
一年前那些屈辱的点滴从心底破土而出,她将手机扣在桌案上,侧过头去,肩膀猛烈地发抖着,胸口随之鼎力大举升沉,止不住的眼泪无声地滚落。
窗外,积了一下午的低气压同时发作,瓢泼般的暴雨将窗外的世界彻底漫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