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如母(2/2)
牧仁里长带人放置好工具就脱离了,彼时熟睡的小虾子还不知道他姐姐已经再次给二人改了名字,他只是拱动几下以为姐姐还在,就继续放心酣睡,口水流了一大片。
到了晚间用饭时候,做姐姐的才跟模模糊糊刚睡醒的弟弟说了名字的事儿:“以后别人若问起我们的汉名,就说我叫季摇光,你叫季苍苍,记着没有?”
苍苍揉了揉睡肿的面庞儿,不大在意地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抓馕饼。
季摇光险些是条件反射,伸手就将他的小嫩爪子敲了回去,虽然了,架势虽然足,却肯定没使什么力。
苍苍的视线还在馕饼上粘着,嗫嚅道:“苍苍喜欢吃这个嘛,姐姐——”
这一声姐姐真是叫得人回肠九曲,季摇光差一点就要投降,但一想到千里之堤毁于蚁,自己在这一点小事儿上都不能克制,以后还怎么能做到对弟弟严格修养呢?
于是季摇光把心一横,将一碗茶往苍苍眼前一推,说:“你下午吃多了,晚上再吃肚子受不了,这是蒙族的茶,喝一碗清清肚子吧。”
不用说,苍苍那两只眼又红了,可是他没有体现不满,只是默默看了姐姐两眼,又默默看了那冒着热气和腥味的茶两眼,然后两只小嫩爪子默默捧起了茶碗,再默默喝起来,连平时吃工具时发出的那种满足的声音都没有了。
季摇光连忙生不如死。
最最令她揪心,最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苍苍眼眶里不停往外冒出豆大且滚圆的泪珠子,一颗颗砸进了茶碗,再被他喝了下去。
季摇光别过脸去悄悄哀嚎:老天爷,这让我情何以堪啊!你给我弄这么个宝物弟弟,你恳切让他来摧残我的是吧。
由于太过纠结,季摇光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只急遽灌了几口茶,谁知甫一入口差点没喷出去,很是起劲了一番才吞咽下去,转脸瞧见她弟弟还在眼泪和茶一块儿咽,连忙将茶碗夺了过来,又是雄又是着急:“欠好喝就不要喝,我去给你找碗牛来,这味儿也太怪了。”
苍苍耷拉着脑壳,发出细细的哭泣声:“没——没什么啊,横竖——横竖也是食不知味。”
季摇光抹了把脸,自己都以为自己该遭天打雷劈,瞧瞧,原来好好一孩子,被自己弄得这般忧郁,连“食不知味”这种失意文人胆词儿都说出来了。
岂非我不是当严师的料?季摇光忍不住质疑起自己来,与此同时还到果穆里长那儿讨了一碗鲜牛煮了。
回来的时候苍苍正趴在装馕饼的盘子边上,许是怕姐姐发现自己偷吃,他一星儿一星儿地掰着饼渣逐步嚼着,吃得十分惬意。那小心容貌,让季摇光想起当初逃亡路上,在姐弟俩最艰难的时刻,弟弟如此这般珍惜手里的食物。
馕饼坚硬,苍苍又是这么一点一点地掰,他那受过伤的右手很快撑不住了,微微打颤,又兼偷吃被姐姐撞了个正着,吓得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着委屈万分,心酸无限。
于是,爱弟如命的季摇光投降了。
她一点一点给弟弟掰着饼,掰一点喂一口,间或舀一勺热牛给弟弟顺喉咙,生怕他那小嫩嗓子噎着了。
苍苍自然吃得很满足,眼虽然还红着,却不往外冒泪了,还哽哽咽咽说:“姐——姐,可不行以——把饼泡牛里啊?”
季摇光摇摇头:“不行,这饼一泡就化,你还小,总是吃那些湿答答的工具对胃欠好。”
苍苍见姐姐神色很是缓和,便又说:“就试这一次好欠好嘛。”
季摇光叹了口吻,道:“苍苍,咱们从明域逃到这里,路上半年多,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肠胃已经很受罪了,听姐姐话,日后用饭禁绝使性子,乖乖把身体将养好,能做到吗?”
苍苍连忙乖乖颔首,凑过来舀了一勺牛喂姐姐:“那姐姐也一样,姐姐也要把身体养好,来,喝牛。”
季摇光霎时间就要辛酸泪如泉涌,乖乖的宝物弟弟都知道疼姐姐了,何等不容易的一件事呀。
苍苍见姐姐不张嘴,便眨着琉璃般的眼珠子开了口:“姐姐来也喝牛,张嘴嘛,啊——”
季摇光见他这副劝食容貌,马上啼笑皆非,张嘴把牛含了。
晚饭之后,苍苍嚷着要去院子里看星星,季摇光自然是依着他,因沙漠里夜间冷,经心起劲的姐姐还扯了条毯子将弟弟包起来,苍苍执意要把姐姐也包进来,季摇光拗不外他,就扯开毯子将两人裹住,坐在清真寺的后院里忧郁地仰望着大漠星空。
“说是要看星星,就不许睡哦,外面太凉了,睡着了容易伤风。”
苍苍点颔首:“嗯,姐姐你看,大漠的星星似乎比中原的更多,也更亮嗳。”
“记得爷爷以前说过,在大漠待久了,心胸都市变得开阔,因为看着广袤众多奠空,就认识到了人有多眇小,天地有多伟大,这时候,世俗之间的蝇营狗苟,就变得不重要了。”
苍苍缩了缩,声音细而闷:“姐姐,我好想爷爷他们。”
季摇光柔声道:“我也想他们。”
苍苍又缩了缩:“幸好我有姐姐。”
季摇光心软又无奈,笑道:“你说你说,你当初怎么就不投个丫头胎?”
苍苍从毯子里探出小脑壳,皱着小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苦恼道:“我不记得了嗳,嗯,要是早知道姐姐想要个妹妹,我一定投成女孩儿。”
季摇光搂着弟弟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