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2/2)
“原来是个哑巴……”齐妃一脸嫌恶。
他知齐妃看懂他手势,又伸手指指我身后,用力地摇摇头,然后就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
我感应惊讶,闪身看看身后,是一盆绿牡丹,瞬而明晰。
绿牡丹,属菊中瑰宝,乃不行多得的珍品,此花匠必是担忧若是我被那花剪砸到,倒身下去,会伤及这盆花,所以才舍命扑出,替我挡了下来。
齐妃也看懂了,气得牙痒痒,“竟遇着这么一个呆子……”
她似是还要再说两句,突然她爹身侍婢凑近前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她脸色骤然一变,瞪着我恨恨道一句,“我跟你还没完!”就甩一甩手,率众人急遽离去了。
我垂视脚下那重伤之人,叹口吻,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已往,“这是上好的伤药,赏你了。你拿回去,逐日晨昏用水服用一颗。这里有三日的用量,三日后,我再拿新的过来。你先下去吧,记牢了,今日之事,不得张扬。”
他两手颤颤接过,又磕了个头才站起。
当他弓着背,蹒跚走过花栅,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轻点颔首,微微一笑。
他眼底极迅速地闪过一线异光,倏忽不见。
有人在拉我的手臂。
蓦然回首。
“额娘,您看什么呢?”
是这世上最为清爽柔和的笑容。
是呵,我在看什么?
那花匠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那最后一个眼神,给我的感受是那样得熟悉?
想不透。
“没什么……”我挽起他的胳膊,细细问,“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
他眼眉弯弯,轻摇摇头。
“我们回去吧。”我扫一眼辉煌光耀的菊花,轻声说。
“好。”
“额娘,孩儿从江南给您带了几件小玩意儿。”
“哦,都有些什么呀?”
“回到望见,您就知道的了。”
“照旧你告诉额娘吧,额娘等不及想要知道了。”
……
三天了,我去菊园送药。
花园里,工具房里都没有人。
我呆呆坐在秸秆床铺上。
心中莫名一片空寂。
门扉轻推而开。
我欣喜抬头。
凝夏。
她默默走进来,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默默伸手递交给我,又默默地走了出去,默默地反扣上了房门。
触手温热,我指尖轻抖,缓慢拆开。
首先掉出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然后滑出来的是厚厚一沓书信笺。
“琴儿吾友:
展信安好!
随信附上的书册名为“明玉经”,乃我朝□□,还望尔能避忌所有人,悉心藏匿……”
墨香盈盈,句句含情。
斑泪点点,字字深淀。
他首先向我解释。
这本书纪录的是一种只允许女子修行的奇异内功心法,常年研习可强身健体、防治百病、延年益寿、长葆青春。
该书本为唐时冯小宝为讨好武媚娘从寺中偷出,以后传入宫廷。然而时至我朝,该书犹若诸多前朝古书,疑似遗失,难以找寻。
当年他娘亲病重卧床,药石无灵。他父亲奔走大江南北,有幸从一先辈手中寻获此书,只叹终究照旧到得太迟,他娘亲已然先一步去了。
当日获知我不幸双耳失聪,群医遍寻方子亦然无解,他便忆起此书,然而一直苦于不知如何交予我手,是以蹉跎至今……
然后,他请我原谅他。
说是实在是忖量太深,他才会贸贸然化妆圆明园。
他只盼着能远远看我一眼便已足够,却没推测会遭遇到日前那一出,引起众人注意。
他很希望能够继续留下来,但更畏惧他的化妆若被人拆穿,会于我倒霉。
他只是仍然挂虑我,置身在这险象环生的宫廷之中。
然而他也明确,我不会跟他走。
他说他见过皇上与我一起……
他说他看得出来,这个男子爱我不会比他爱得少……
他说他更看得出,我不会脱离也离不开谁人男子……
最后,他要我别为他的伤担忧。
此番来到,能见着我他已是倍感万幸,而危难之时,能再一次与我站在一起,他更是死亦无憾。能带着我给他的笑容离去,已是他最大的告慰,什么样的伤痛都无所畏惧。
满手的纸蝴蝶,洋洋洒洒落下来,翩翩然交相错开,似乎梦中的流光飞翔。
握不牢、捧不起的,不是这一沓书信笺,而是一颗炽热热的男子心。
越日。
胤禛召王大臣九卿面谕之曰:“建储一事,理宜夙定。去年十一月之事,仓卒之间,一言而定。圣祖神圣,非朕所及。今朕亲写密封,缄置锦匣,藏于正大灼烁匾额之后,诸卿其识之。”
宽阔幽静的湖水,悄悄在廊桥下收成浅浅纤细一支,脉脉流淌入院落深处。
木叶沙沙,弘历悠然端坐,十指撩拨琴弦,浓浓树影似夜一般将他笼罩其中。
有一片金黄的秋叶曳然坠落,飘进了那一支细流,随水波轻轻盘旋激荡。
我裹紧了披肩,坐在窗前悄悄聆听“琴声”,嘴角徐徐挂上一抹淡淡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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