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1/2）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圆明园，九州清晏。

“化化……化化……”我贴着墙根，一边不住地叫唤着，一边用手扒拉开一丛丛的花枝草叶检察。

化化是只短腿金毛京巴，全名是“造化狗”。

化化是公的，和它一齐来的尚有只白毛的小母狗，福福，全名是“百福狗”。

还记得胤禛抱着它们喜孜孜向我先容的时候，我那一脑门的黑线啊……这都啥名字啊？

然而最终照旧迁就了，就这样养在了身边。

“化化……”

哈，终于找到你了。

咦……

呃……

白嫩嫩的小面庞，水汪汪的大眼睛，金丝刺绣黑面夹袄套隐纹滚边雪缎底褂，是个不外三四岁大的小童。

他扑倒在地上，高高昂起脸，鼓着腮帮子，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很警惕似得，冲我声气地问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我饶有趣味地瞅着他，还从未知晓这园子里头尚有个这么好玩儿的小孩儿呢。

居心不去看从他腋下露出来的两只滴溜溜的黑亮眼珠，我忍着笑煞是认真地比划着问他，“我在找一条小狗。你有见过吗？这么大，金黄色，毛绒绒的。”

他下意识地夹夹胳膊，捂捂实身下的小毛球，露出一副忒是天真无辜的心情，“狗？是个什么工具啊？好玩的吗？”

“狗啊……”我轻叹一声，作出一副苦恼状，“狗不是玩具，狗是人最好的朋侪。我现在在找的这条狗啊，就是我很好很好的朋侪……找不到它，我会什么也吃不下，睡也睡欠好的……”

“找不到就……什么也吃不下吗？就连墨书姑姑做的松子糖，你也吃不下吗？”他眨巴眨巴大眼睛，怯怯问道。

墨书姑姑？我突然明确过来这孩子是谁。

他是福惠，胤禛的六儿子，年妃的孩子。

正愣神，福惠突然从地面上跳了起来，撒开两条小腿，奔到我身后躲了起来。

而化化也被他惊得一个跳跃蹦进了我的怀，脖颈和四肢都缩得严严实实的。

“六十阿哥……”一个浅绯宫装女子从花坛后转出来。

我认得她，福惠口中的墨书姑姑。

见到我，她很是吃了一惊，带几分清傲冷冷下拜，“恭请熹妃娘娘金安。”

“起吧。”我轻抬手。心下暗笑，看样子，这小鬼头一定是偷偷溜出来玩的。

“谢过娘娘。”她款款起身，垂眉琢磨片晌又启齿，“造次问一句，不知娘娘贵眼可曾见过六十阿哥打此经由？”

我连忙感受到福惠藏在我身后，两只小手拽得我的裙摆很紧很紧……当下倍感迟疑，“这个……”

蓦然一阵香风席卷而来。

抬望眼，原来是齐妃李氏挟一堆侍人扶摇而至。

“妹妹，这可就是你的差池了……自己显着已经有个乖儿子了，这还要偷了别人的好儿子藏着不愿给……”齐妃咯咯笑道。

立时，墨书两把明晃晃的眼刀直奔我横扫而来。

我的心蓦然一抽。无端受辱，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看着众人缤纷若彩的面部心情，突然有一股深深、深深的厌倦，从我的脚底徐徐、徐徐升起。

“姐姐又拿妹妹说笑了……”我抱着化化，话音轻飘飘腾落，“这弘时也好，弘历弘昼也好，连着福惠，甭管是谁生的，不都是皇上的儿子？这既都是皇上的儿子，不也就都是咱们的儿子？您倒说说看了，我陪自家儿子玩儿捉迷藏，能算得上是偷么？”

闻言，齐妃腮边飞红，秀眉一锁，正要反驳突然不知为何又收了嘴。

人群中分，踏进来一人，着一袭凤穿牡丹湛蓝帝后袍，娴雅稳重，祥和静穆。

“皇后娘娘祥瑞……”重重拜言。

“都起吧……”皇后微微一昂下颌。

“福惠……”皇后低下头来，眼光直指我身后，双唇轻轻一动。

我裙上拉力登时一泄。

然后便见着福惠洋溢一脸辉煌光耀的笑容，飞扑出去，“皇额娘，抱抱……”

“哎呦，我的小祖宗呦，你这淘气蛋子，在哪儿玩得，一身满都是灰尘……”

皇后抱着他，轻轻拍打他的小身子斥道，眼底眉梢却尽是盖不住的浓浓笑意。

福惠窝在皇后怀里，偷瞄瞄墨书，又偷瞄瞄齐妃和我，一脸的乐不行支。

我心中轻笑，这鬼灵精，也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

再环视一眼四周，禁不住暗叹一声，实在我也是呢……

月余后。

我正在菊园修剪花枝。

威风凛凛汹汹，园门被冲撞开。

齐妃。

“熹妃，就算我当日说错了一句话，陷你于倒霉，你也不至如斯用心狠毒，连同母子二人之力诬陷我儿谋害兄弟吧？”齐妃满面怒气喝问道。

我放下花剪，蹙紧了眉，“齐妃娘娘，还望您能自重身份，兴师问罪也该有理有据才行的啊？”

“你倒先跟我提起理据来了啊？”齐妃冷笑，“那我倒是问你，就弘时与弘历两兄弟奉密旨在那江南办差，那弘历他说我弘时对他的坐船做了手脚，他又拿不拿得出什么理据来证明呢？”

我不禁倒抽一口吻，竟有这么回事？连忙镇静道，“齐妃娘娘，我不知此番言语您是听何人所述，依我对弘历的相识，他绝不至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我劝您岑寂岑寂，眼见都恐怕未必为实，更况且这耳听？许是事件内情并非如此，一切待他兄弟二人回京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你还说？！他们已经回京了！这才一进门，皇上就让弘时他在那正大灼烁殿前跪着了，说没发话就不许起来，还下令谁也禁绝徇私给他食水……”齐妃怒斥着，眼泪簌簌落满襟。

我一怔。已经回来吗？这我倒还不知道呢。

下人知我喜欢清静，一般都不会来打扰，而弘历也还没来给我请安，现在看来，定是在前殿为这事劝说他皇阿玛，所以才延误了。

倏然有风急涌而来，我受惊抬眼，正见到齐妃高高抡起花剪，向着我起源盖脸砸过来。

“……我儿这都是被你给害得……”秀美的面目鬼魅般狰狞。

避之已是不及，我心下念头乱转，是硬挨下来，照旧召唤暗影？

正当我千般纠结难定之时，从旁飞出一道身影，生生替我将这一击挡了下来。

“斗胆！你是何人？竟敢坏本宫好事！”齐妃气急松弛喝道。

我亦愕然。此人我认识，是照料这菊园的花匠。可是他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击？

“你还好吧？”我蹲下来，轻声问。

他显然正遭受着猛烈的痛楚，双眼紧闭，满身轻轻抽搐，唇角溢出一丝鲜红。

我皱一皱眉，想要拉过他的手来，搭个脉检察下伤势。

我的手才一遇到他的皮肤，犹若虫蛰般的，他忽地睁开眼，一把将我推开。

我一愣，很快反映过来。这样的举止实在于身份不合，也难怪他不敢受。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一脸恐惧地朝齐妃指着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地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