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1/2)
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紫禁城,景仁宫。
我长时间地注视着他。
那些小,脸都还没长开,但一双眸子亮闪闪的,与十三年轻时的一模一样,清澈明净,盈满星辉斑斓,诱人陶醉。
片晌,我才启齿问,语气特别清静,“这是你的意思照旧皇上的?”
“是臣妾自己的。皇上只说,都听娘娘的,若娘娘允许留下,便留下无妨,若娘娘说不合适,那么是怎么带进来的就还怎么带回去。”她恭顺重敬回覆道。
“这可是亲生的骨血,你舍得?”我睨向她。
她默然沉静了好一阵,最后徐徐抬起头,悄悄望着我,“如果我说,这个主意不是怡亲王妃的,而是一个名叫心的女子的?这样,您会不会更明确一些?也更容易接受一点?”
我心室一缩。
是我太善于遗忘,忘了真正的琴儿与我眼前的这个女人之间有着怎样亲密真挚的友谊……
我怎么可以如此恶劣?这样绝不留情地,质疑别人拱手送上的一片热融融的心意!
“这孩子的出生只管比不及……皇子一般尊贵,但他是去年九月初七落地的,盘算起时候来……与您失掉的那一个……”她吞吞吐吐地诉说着,眼角突然滑落一道晶莹的泪水。
我身一震,蓦然间悲从中来,胸中溢满凄凉,指甲抠进椅子扶手,喃喃道,“心……对不起,对不起……”
事实是,前年冬天不幸失掉的谁人孩子,一直都像是我胸膛里被尖刀揭穿的一个洞,随着时间流逝,谁人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一点一点地,溃烂,扩大……而那钻心帝痛,也愈来愈深,愈来愈猛烈……
“傻丫头……”她哽咽着,“我怎么会不明确你的苦呢?孩子都是额娘身上的肉,我可怜的[日兄]儿都走了四年,可我这心里头的痛,跟四年前比,硬是一分一毫也没有少啊……”
“我不是不雄绶恩,可是我只要一想到,这后宫,那么大那么清冷,又尚有那么多的危险……而你孤孑立单地,一小我私家住在这里边,我就以为更雄。
尤其,等到明年,弘历完婚了,那时候,你……就越发……所以,我想着,把绶恩留在这,让他能陪着你一点,就似乎是,我能在这里,陪着你一样!”
她面上泪水大颗大颗滑落,溅在她香色旗袍上,晕染出一朵朵凄婉的□□。
我逐步走已往,扯出帕子擦拭她的脸,微微笑道,“你就会说我傻,也不看看自己,明确是比我还要傻!”
她亦展颜而笑,嘴角露出熟悉的两个甜美可爱小酒窝,“我再傻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又再笑起来,就什么都值了。”
笑?
我确实似乎良久、良久都没有笑过了。
似乎是,自在灵堂与某人不欢而散的那一夜开始,我就忘了怎么笑。
“琴儿,听我说,别再和皇上怄气了。”她温柔地握住我的手,轻声劝导,“琴儿,我们都不年轻了,剩下来要走的路也真的不长了。两小我私家,睁开眼,还能望见对方,就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她的唇边溢出丝丝凄楚,继续道,“我逐日清晨给王爷系朝服的扣子,手都市忍不住。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几多天,自己又还能像这样帮他系几多次。
每一次看着他一颠一跛地走出门口,我就会从骨子里感应恐惧。畏惧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没法单靠自己一小我私家的气力,再穿过那道门,回来我的身旁。”
“心……”我鼻一酸,直以为眼眶又热了。
山河易主总是事端多,再加上胤禛他又革新心切,朝廷的政务繁重超乎想象,可又没几个真正忠心实干可靠的大臣。
谁都没得选。每一小我私家,都同样无奈。
十三无法袖手旁观,任由他最敬爱的四哥独自操劳。而胤禛也无法拒绝十三的援手,只管也看清了这个他最疼惜的弟弟正遭受的病痛。
那么,我呢?我都在做什么呢?
“我没事。你不用担忧。”她拍拍我的小臂,慰藉道。
“要说担忧,你为我担的才多呢……”我叹道。
“好啦,我们两个都别酸了。”她唇畔笑涡重现,眼光恳切,“琴儿,真的,听我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做一场伉俪不容易,要好好珍惜才是!”
“我懂。”拧过头,视线抛远,幽幽答。
夜色浓稠,月光寥寂。
这一晚,我终于又一次踏进养心殿。
什么都没变,金砖红木,香鼎书案,连着他专注的侧脸,均一如从前。
“你来了。”他徐徐放下手中毫笔,语气清寡。
“我做了川贝炖雪梨,听说你最近有点咳,喝这个润润会较量好。”我摆下食盒,话音平和。
“好。”他应声,含几丝微颤。
我心轻跳。蓦然间,感伤万千。
取出汤盅,依旧熟稔地用汤勺盛一口自己喝了,然后才喂他饮食。
一口接一口,他默默注视着我,眼波款款流转,推漾起絮絮。
灯火摇曳,光影扑朔迷离。馨烟缭绕,空气也似。
恍然,岁月静穆,时光沉淀。生命悠远、漫长,世界空茫、辽阔。
汤盅干了,胤禛突然合住我一双手,声线低哑,“我想给你看样工具。”
抬眼疑惑看向他。
“来。”他浅浅一笑,执起一支烛盏,牵着我往后殿行去。
廊腰缦回,曲径通幽。
烛焰释出圈圈橘光,伴人行走,有若潺潺溪水拨荡而开,幽静流淌。
十指相扣,夜色朦胧。
到了。
是他的寝室。
我犹自触景生情,暗自伤怀,也没注意到他的行动。
乍然转身,正正迎上一幅旷世熟悉的面容。
怎么可能?我双目大睁,呆愣就地。
天宇寥廓,大地渺茫。
一袭素衣,淡若闲云,飘忽掠空。
三千青丝,垂若瀑布,逶迤及地。
女子盈然临风而立,浅笑注目一株红梅。
耀眼雪光,在她的眼眸深处凝聚,恣意明亮,灼人心魄。
我痴痴望着画卷,如坠梦幻。
是我。又不是我。
蓝天、雪地、鲜花,白裙、长发……全都是绘画人自己的想象。
只那一张脸,是真实存在的……可却不应是他能见到过的……
这张脸,是长在三百年后的一具躯体上的……
这张脸,属于钱惜琴。
不行能的!我从震惊中醒来,抚着胸口连连退步。
他环住我的身,微哑的嗓音掠过我的耳沿,“像不像?”
岂止是像,眉目传神得有如照相!呃,好吧,艺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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