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2/2)
俏丽尤物,低眉端坐,轻拢慢捻,援木鸣弦。
曲终声歇,余韵犹绕,众生陶然,浑不知醒。
片晌才有喃喃低语溢出,“音域宽阔弘大,音色圆润雅致,音质丰满憨厚,音韵清虚澹泊。聆听在耳,直觉如坠道家的坐忘境界。心空若谷,万事不入,无所属,无所睹。六十没有骗朕,认真是世所罕有……”
下面群口一词,连连称是。
于是复又热闹,赋诗亦重又接续。
是夜,遵循祖制,帝后同眠。
哄绶恩睡下已是三更天,我扯一条软缎披风,行步至院中。
清光涤荡,星空悄然,长风拂过,树木萧萧。
我悄悄伫立仰望,遗忘岁月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叹一声,垂下头来。
明确已将所有幸福握在手中,为何照旧会不快乐?
越日,养心殿。
翻动着书页,忽听见有人柔声唤我,“娘娘请用茶。”话音优美清甜。
愕然抬头。
怎会是她?
猝然间,心尖生寒。
朔风猎猎,雪花飘飘。
隆冬。
晴日。
艳阳高照之下,冰雪装饰后的重重宫闱,恍若粉妆玉砌,显得愈发的精致华美,令人目炫神迷。
十六个月大的绶恩已经可以独自行走,他特别兴奋地在踩进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行。
突然,小家伙跌倒了,整个身子栽进软软厚厚的雪里,扑腾再扑腾,可却只是越陷越深,硬是爬不出来……
一路紧随厥后的弘历和弘昼两人,相视大笑,一人一只手,抓住绶恩的棉袄,将他从雪里倒着提起来,活像农民拔萝卜。
被拯救而出的绶恩站直了,嘟着小嘴推开两个恩人,呼呼呼舞动着小胳膊,拍落重新到脚那一身满满粘着的雪粒子。
弘历和弘昼初始微微一愣,继而捧腹,笑得越发高声了。
站在一旁张望的我,见到这一幕,也禁不住陪着笑作声来。
三人轻快嘹亮的笑声飞过角檐,惊起一群神鸦,在头顶久久盘旋不止。
笑声还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清脆插入。
怎么回事?
一看我更乐了。
一边是绶恩一脸单纯地转动着黑葡萄眼珠,另一边则是弘昼一脸狼狈地弯腰吐着嘴里的雪……
“呀……你这个小坏蛋,居然用雪砸我!”
终于吐清洁,弘昼立起身,张开双臂,像一只老鹰向绶恩扑了已往。
“哥哥……”绶恩尖叫一声,手脚并用,滚到弘历身后。
“五弟,你该不是要跟个小孩子盘算吧?”弘历护住绶恩,劝道。
“这坏蛋,从来都不把本大爷放在眼里,今儿我还非得教训下(他)……”
弘昼愣住脚,回道,惋惜一句话还未说完,又一个大大的雪团打在了他的头上……
所有人都傻了眼。
“啊……”弘昼握紧了双拳,气急松弛,“小坏蛋!你可千万别让我给抓住,否则……”
“安伯娘……”绶恩打个寒噤,转身向着我一路跌倒滚爬奔过来。
“小坏蛋,你别跑!”弘昼大叫着,弯腰捧起一大蓬雪花。
“五弟!”弘历跨前一步,欲再劝说。
不意那一大蓬雪花已被揉成团,脱手而出,竟恰好照着弘历身上飞过来……
“轰……”毫无准备,躲闪之间,弘历脚下一滑,歪倒在地,而那雪团也正正砸中了他的额头,马上满脸都是雪。
逃到半路的绶恩听见声音扭过头去看,连忙就一咧双唇咯咯咯笑了起来。
弘历一言不发坐在雪地里,神色沉凝静穆,周身释出凛凛寒意,令人陡生怖感。
“四哥,我可不是居心的,是你,是你走了过来……”弘昼慌忙上前,蹲下来,撩起袖子为他擦拭,同时不住地解释着。
我却悄悄偷笑,弘历才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呢,定然有诈。
果不其然,弘历撑在地上的两只手突然举起,将两大把的雪塞进了弘昼的衣领里……
“呀,四哥你设计我!”弘昼马上冻得跳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哈哈……”弘历大笑着跑开。
“你们俩等着,这仇,我一定会报的!”弘昼叫嚷着,也撒开了两腿。
弹药满天飞,爆破声不停于耳,随处惊险,人人自危,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惊天混战,就连旁观者也无法幸免于难……
杂乱之中,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逃离了战场。
“真是老了,这把骨头,稍微动一动就受不住了……”我扶着墙,无声自嘲道。
忽听见隔墙有人对话。
“锦瑟姐,皇阿玛是真的要赦免我二舅的那些眷属了吗?是全都赦免吗?”低压的声音,压不住的激动。
“是真的,圣旨都写好了,明儿一早,就会遣人送去边疆的!很快,他们就全都自由了!”温婉细语,带一丝笑。
“呀!真是太好了!谢谢老天!也谢谢你,锦瑟姐,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劳绩!”浓浓的愉悦和深深的谢谢。
“我是有起劲,可是最重要的照旧皇上是真帝爱你,才会做出这样的决议。好了,不多说了,我出来也有一阵了,该回去了。你回去后也记着要用功学习,要知道,你的肩上,承载着我们全部人的希望!”循循善诱,透着关切和勉励。
“嗯,我一定会尽全力的!我保证!”
“乖。姐先走,你过一会再走,嗯?”
“嗯,福惠知道。”
木然站立,四周阳灼烁亮感人,我的心内却似充满了乌云。
细雨纷纷,草色青青。
入春。
“绶恩乖,别抓,抓坏了留下疤,你长大了就比不外哥哥们俊朗漂亮了……”我将他的两只小爪子收在掌中,嗔怪道。
“可是安伯娘,我真的好痒啊……”绶恩不安地蹭着,语气满含委屈。
“你那里痒,安伯娘给你揉揉。”我握着他的手,强抑心中惆怅,低声慰藉道。
“全身都痒……啊,好痒啊……安伯娘……”绶恩眼眶一红,淌下两行清泪。
“绶恩不哭,安伯娘很快就会找到医治的法子的,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全都市好的……”我以为自己的声音也暗哑了。
也不知怎么的,就在几日前,绶恩脖子上突然冒出一块的红斑,最初我以为是虫子咬的,也没太在意,只是涂了点膏药,又付托人把整个屋子都用药草熏了遍。
却不意不仅那块红斑一点没有好转,在他的身上、脸上居然又长出了更多的红斑,且极其瘙痒,令到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可谓惨不行言。
这时候我才知自己疏忽了,懊恼不已。这暂且不提,有医学基础的我虽然看得出绶恩现正罹患的怪疾是何名目,可这偏差,说简朴也简朴,说庞大也庞大。
因为,绶恩患的是过敏症,只需要找准过敏原除去了,就自然得治。只是,这过敏原并欠好找,所以才延误了这许多日……
慰藉了老半天也没多益处,最后照旧绶恩哭得累了睡了已往,我才终于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
茫茫然走出房门,我在长廊上长吁短叹,往返踱步。
这过敏原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的生活里,到底有什么改变了?
愁,愁,愁。
一旁突然有小我私家影晃过,带起微微一阵风。
风里,有一丝生疏的淡淡香气。
“站住!”我赶忙喝道。
“你这篮子的装是什么?”我问她。
“梧桐花。”她战战兢兢回覆道。
我一怔。梧桐?这宫里什么时候种了梧桐?
瞬而一喜。对了,就是这梧桐惹的祸!记得在现代时,我就有个同学为了梧桐的茸毛而不胜烦恼,最后只能选择退学回家。
“好了,没事了,你去吧。”我扔下一句,快速脱离了。
“凝夏,你去找几个侍卫,去把这宫里种的所有梧桐树都给我砍了烧了,可得给我盯紧了,一点都不能剩下!否则我饶不了你!”我急急下令。
她张口似是想要说点什么,我按下掌心制止了她,“你这就去吧,要快!小阿哥的病能不能好,就看这一举了……”
凝夏双眉一舒,“您是说,是这梧桐害小阿哥病的?好,仆众这就去!您放心,仆众一定把那两棵梧桐树都砍了烧了,一点也不会剩下!”
“很好!”我拍拍她的胳膊微笑赞许,没有察觉到她话里的破绽。
掌灯时分,凝夏回来了。
我正在喂绶恩喝药。
她冲我点颔首。
我捏着勺子深颌一下首,体现谢谢。
当日,我又照顾绶恩至深夜。
许是终于不堪这连日的疲劳,又或者是为终于找到了准确性极大的过敏原,一颗焦虑的心总算感应一丝宽松,最后,我居然靠在绶恩的床边睡着了……而且这一觉,居然还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醒过来,我发现我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在自己的床上。
我下地来,把窗子都推开了,熏暖的东风迎面扑来,含着百花的浓郁芬芳。
我闭上眼,深深呼吸。
刹那间,一颗心胀满感动。
“主子,您醒了?仆众这就去给您吊水漱洗。”身后传来洛萱的声音。
“嗯。”我允道。
漱洗后,我在梳妆台前坐下,低头乍然见到首饰盒下压了一张素笺。
十六个墨字。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向阳。”
运笔流通,结体严谨,廓清骨劲,刚柔并济,是我最熟悉不外的字迹。
蓦然心沉。
“洛萱,你去把凝夏姑姑喊来。”我怔怔锁视纸面,幽幽启齿。
“是。”她应一声,小跑了出去。
“主子。”
凝夏到了。
“昨儿个我要你去砍树那一阵,你似乎想要和我说点什么,是什么?”我从镜子里看着她的脸,问道。
她抿着唇没有回覆。
“你是想告诉我那两棵梧桐树砍不得,对差池?因为,那是给皇后种的,对差池?”我扬眉,又再问道。
她的唇抿得更紧了。
我叹口吻,婉转里露着严厉,徐徐道,“我并不是要责备你些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的丫头,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和你都是绑在一起的,若是出了错,就绝不会只是你一小我私家的错,我同样也要担这个罪过,你明确吗?
就拿现在砍树这件事来说,你以为“不知者不罪”,把这个情况隐瞒了会对我有益,实在否则!你该告诉我的,我会想到措施既把树砍了,又不会惹下祸根的!所以,如果你还想继续呆在我的身边,就一定给我记着,别对我藏念头!这样的事,我只允许一次!听懂了吗?”
她垂着眼睑,咬咬唇,“仆众懂了。”
“好了,你过来给我梳头吧。选个合适的样式,我要去见皇后。请罪。”我从台面上捡起齿篦,淡然道。
“是。”她徐徐走上前来,从我手里接过齿篦。
一下,又一下,从上到下……
我悄悄坐在梳妆凳上,对着镜面愣神。
那一页素笺捏在我的掌心,页角被苦涩的汗水浸湿了,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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