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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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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孙绕膝也是幸福。

桂香飘溢,夜色弥散,三宫六院,华灯初上。

我徐徐收了泪,撑着弘历的胳膊站了起来。

“嗯,天黑了,你该回去了,福晋还等你一齐用晚膳呢。”我整整他的衣角说。

他拇指轻拂过我的眼底,拭去一颗残留的泪珠,“孩儿照旧陪您一块吃吧。”

“听话。你忘了额娘是怎么教你的啦?怙恃总是会先你一步走的,子女总会脱离你另立家室,只有你的配偶才是陪你走一生的人,所以,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况且你们才新婚半个月,若这话传了出去,人们只当我是个恶婆婆,铆着劲和媳妇争宠呢……”我点着他的鼻头数落道。

他叹口吻,“为什么您总是记挂那么多呢?我们就不行以铺开些,轻轻松松地活吗?”

我摸摸他的头,垂下眼帘,幽幽道,“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确,任性总是有价钱的。我们做出的每个选择,改不了。我们说出的每句话,收不回。等发现错了,早已经晚了,再也变不回来了。就像是往一块木板上砸下一枚铁钉,即便你把钉子□□了,照旧会有个洞在那里……”

他良久才接口,“您的心上,就有那样一个洞,是吗?”

我愕然抬眼。

他双眸灌满痛惜,轻轻拥抱我,“请允许我实验为您填补那一个洞好吗?”

我干涩的两只眼眶突然间又滚出了许多泪水。

深夜,我唤来隐。

“去查查今日申时四阿哥身在那里?”我对他说。

弘时于申时死于禁所,死因与绶恩一模一样,是被人用软物捂住活活闷死的。

正因为此,胤禛和齐妃才会认定是我的手笔。

我不能怪他们什么,因为我确实嫌疑最大。

同样有嫌疑的尚有许多人,但我只在乎其中一个。

弘历。

这孩子,向来对生命缺少应有的敬重,杀人都不带眨眼的,这着实令我担忧。

“今日午时下朝后,四阿哥陪同五阿哥出城去了趟马场,试骑几匹新进献入京的宝马,一直停留至申时三刻才启程返还。”半个时辰后,隐回来了,汇报说。

我马上舒了一口吻。

“还要再辛苦你一趟。我要出宫。”

“您想要去那里?”

我望一眼窗外无边无际的漆黑,淡淡作声,“钟鼓楼。”

手扶栏杆行走,疾风凛冽,像汹涌的潮水一样肆意地照着我的脸盖下来。

我以为窒息,呼吸难题。

我的海枯了,于是我的爱停顿了。

我这一条鲸鱼,上了岸。太阳出来,我就会死去……

鱼没有眼泪,我也没有了泪。鱼没有眼睑,我也不明确闭眼。就这样睁着一双寂静的眼,悄悄地看着那一弯娥眉月一点一点移过苍穹,又悄悄地看着远山顶上浮出一线又一线晨曦。

在这里,我曾经依偎着另一小我私家,看了一场最美的日落。

今天,同在这里,我要期待一小我私家奠亮。

向阳甫出,霞光若彩,山河尽染。

林梢骤然跃出一只白色的飞鸟,劈空剪破了那一片漂亮的轻云,消逝在天际的那一轮红日里。

我蓦然一阵头重脚轻,眼一黑,手一松,身一栽……

然后便只记得呼呼风声,不停于耳……

梦。

一个接着一个,绵绵不停,却都是些串不起的缭乱片断。

红烛摇曳,光影迷离。

明黄色的衾枕,绣着精致的金龙,耀眼辉煌光耀。

我的发簪突然被拔下,一头青丝瞬间如瀑倾泻,直坠地面。

“你终于是我的了……”有一人从背后很用力地抱紧了我,在我的耳边低声叹道。

我心一惊。你是谁?我又是谁?

却突然又换了个场景。

青瓦黄墙,松柏参天。

一双茶色眸子深深注视着我,“我会带你脱离这里的。”

话音清朗,掷地有声。

我不禁疑惑。这里是哪?你又要带我去哪?

突然一阵暖风拂过,我闻到花香,馥郁的花香。

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感受心旷神怡。

蓦然听闻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张开眼已是换了个配景。

屋子没了,树也没了,各处都是花,缤纷似锦。

但正中照旧那一双茶色眸子,浅笑弯弯,神采飞扬。

我有些模糊。为何你的笑颜比这花儿还要辉煌光耀?

天空高悬,浮云幻化。

我被揽进了一个怀里。

回眸一瞥。

我见到另一双眸子。

深黑如墨,噙满温情。

他抵着我的鼻尖,嗓音降低魅惑,“我找到你了。”

我愈发地茫然。为什么要找我?找我做什么?

又一阵风荡了过来,把浮云都吹散了。

风里有一个小小、轻轻的声音,“额娘,额娘……”

是谁在召唤?他在喊谁?是我吗?

我苦苦思索起来,神智感官亦徐徐清晰。

唔,我似乎是躺在一个臂弯里。是谁的呢?我想得更认真了。

蓦然间名顿开,哦,是弘历,我的弘历……

然而紧接着,我又坠入了昏睡之中。

这一回,再没有梦。

香雾氤氲,鸟啼脆生。

迎接我的,是新的一个黎明。

“额娘,您终于醒了!”一只温柔的玉手抚过我的额头,十分欢喜道。

“能再见到你真好。”我睹视他,莞尔而笑。

我没有死,新的一片海洋延续了我的生命。

冬雪飘飘,暖炉熏熏。

“来来来,照着我适才做的来一遍。”我拉过弘历的手,把眉笔往他手里一塞。

弘历捏着眉笔,蹙着眉看我,一脸的为难。

“乖!”我面色微沉,冒充生气。

他无奈地踏前一步,用另一手轻轻捏起了含嫣(弘历明日福晋)的下颌。

含嫣一张粉面马上红了个透,活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石榴花。

“嗯……再跟额娘念一遍。”我忍住笑,复又述道,“眉头粗而色浅,眉峰窄而色深,眉尾细而色略深,眉峰座于眉长三分一处,眉头眉尾齐落一条线,全眉底线略深于上行线……”

“眉头粗而色浅,眉峰窄而色深……”弘历轻声随着逐字念完。

“好,你可以开始了。记着,不用怕画砸,斗胆一点,就当是你寻常作画时一般。”我在一旁嘱咐道。

他沉吟好一阵才下笔,一点一点细细描绘,面目专注柔和,释出圈圈感人清华。

我清闲地支起了下巴,清静地看着他行动,唇角逐步、逐步勾起。

这样多好,不是吗?

又到腊八。

转动着手里的小银勺子,我突然记起沿年,记起他一袭白衣胜雪,记起他清洁如莲的笑,记起他一双修长素手往灶膛里添柴禾……

那时候的那一锅粥,可比这宫廷御品还要来的香濡适口呢……

惋惜,恐怕我这后半辈子都无可能再吃得上了。

正垂眉沉思,忽听得轻微一声作呕。

我心咯噔一响。

抬头只见众人皆停手瞠目,就连天子皇后也不破例。

“快传太医。”天子最先反映过来,喜笑颜开道。

诊断确是喜脉,已有身两月有余。

“赏!重重地赏!”天子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声说。

弘历忙领着沐馨(弘历侍妾)叩头谢恩。

我亦是惊喜到无以复加。

只管沐馨与我并不亲密,但这丝毫影响不到我现在的心情。

我只知道……在谁人娇小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等到来年秋天,我的身边,会多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再过一年,他/她会长得白白胖胖的,舞着短胳膊短腿绕着我两膝转悠。

那么何等优美的一个场景、何等奇妙的一件事情啊?

像世间任何一件事一样,有人欢喜就一定有人忧。

我视线的余光捕捉到不少不小心泄漏的嫉妒和烦恼,可是今天的我全然没有兴致去剖析其中任何一个。

我要恣意享受这久违的幸福感受,没有什么会比这越发重要,如果可以,我甚至都要跑起来,去告诉每一小我私家……我就要抱孙子了!

尚有,这个孩子,我会很好地守护他,绶恩的悲剧绝对不会再演!

当晚,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天子翻了我的牌子。

召熹贵妃侍寝。

我闭着双眼,全身放松,仰躺在热汤池子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浮尸。

我喜欢这个姿势,感受安宁舒适,且有益于我思考。

自从弘历那年遭遇凿穿一事之后,我便给他和自己都部署了学游泳的任务。可是基于古代的礼常问题,我显然得不到几多学习磨炼的时机。所以,到最后,我也不外是学到了不至于淹死自己的水平而已。不外话说回来,对于久居深宫的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我该怎么去面临那小我私家呢?

曾经,我就是因为找不到这个问题的谜底而拒绝生命。

那日醒来后,弘历告诉我,我一连睡了一百零一个日夜。初始说是熏染了风寒,烧了半个月,可好容易治好了,这人照旧不见醒……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法师请了一个又一个,可是全都没有用……

我听了只是微笑。

我最终照旧醒了,不是吗?

悄悄叹一声,我闭气往水底沉去。

水压逐渐增大,腔内空气徐徐稀薄。

我感受到生。

如此清晰明晰。

在水底,我逐步弯起了唇。

我怎么会想要就那样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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