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1/2)
驱逐与被驱逐,宫闱争斗的重头戏。
也正是此时才气彰显新皇的威仪和恩义。
认真正置身其中,才知道什么叫做残忍。惨烈宫洗遗留下来的宫人却仍要对曾经加入宫洗或者告捷的一方屈膝下跪,那该是怎样的心境?感恩感德?涕泪横流?抑或是乞求获得最后的恻隐?
我不知道,因为我高屋建瓴,我是胜利者。
而我眼前,天阶之下,正是被驱赶去北宫的前朝宫人们。
为首站立的,凛然不跪的,白衣萧索的,就是张嫣。
遥远,太遥远了,我竟无法看清她眸子中的酷寒。
那身轻盈扬起的白衣,是为故帝素服,照旧为了切合自己无依无靠的身份1?
可怜的少帝,她美其名曰的第二个儿子,已经在黄泉路上先行了一步2,却带给了亲生兄长齐王无限的荣耀。
殿前飞檐遮掩之下,是碧蓝如水奠,也带着悲悯的金色光线,俯照着我们昔日的主仆。
今日是登位大典,这是最后一项。移宫。
我,站在新帝刘恒右侧,凌云髻上簪钗十二只,鎏金嵌宝暗福寿钗一对,镏金垒丝点翠茜石榴石红花果纹钗一对,包金蝙蝠梅花套钗一对,双凤对飞衔寿果錾花缠钗一对,珍珠翡翠珊瑚碧玺凤凰点翠多宝簪一对,最后双鬓斜插荷叶珠玉扇子钗一对。里外三层的刻绣缠金的朝绶霞衣,逶迤拖地的凤尾外裳,团团的金凤鸾鸣羞红了我的双颊,斜佩的紫金绶带,也让我有些尴尬难以面临。
满头的珠翠,繁琐的华裳却抵不外她的一身白衣。
六年之后一切都已掉转,莲与华服,仍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渺茫之中有些微妙的悲喜。
我侧首看着刘恒,那日是她与刘盈,今日是我与刘恒。
唯一未曾改变的是,皇权。
我迈步,大红色的蚕丝绣鞋,仍带着百鸟朝贺的熠熠生辉,仿若此时下方臣服宫人的境况。我急急的,似乎想甩掉了它,步下台阶时,有些忙乱。宽大的罗袖,被人轻轻拽住,转头,却是刘恒探究的幽深眼眸。
为什么要去。
我必须去。
非要去不行么?
是的,非去不行。
几下交汇,他却轻易的笑了出来。
那就去吧,这是他对我的纵容。
奔向张嫣,离的近了,才触摸到她的拒我的酷寒。
她有些恍然,轻轻一笑,却不如同身后大片的妃嫔一样的俯身跪倒。
是认出我来了么?所以才笑得这样凄惶?
她素白的衣裙逶迤在地,满是肮脏。
这就是距离的真实,只有近了,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那么优美。
朱虚侯血洗禁宫时,也一定□□了她的尊严。而她此时已经将这一切都还给了我。
嫣儿仍是美得让人屏息,芳凛的香气逼人清明。
她有十八了,不,是十九?杂乱的影象被她的淡然讥笑着。
“臣妾叩见太后娘娘。”我俯身大拜,泪也滴落了下来。太后于她是今生最后一次有人如此称谓,须臾,她将是被废去一切称谓的庶人。
她淡笑着,眼底轻藐,唇角有着我不熟悉的深意。
俯身迫近我,细细的声音,只有我俩相闻,“清漪姐姐还怕太后么?”
那声音虽细,却深深剜着我的心,痛得抽搐,紧张着全身。
“我听说过你,母亲说你智慧又漂亮。果真如此。”
“可是我畏惧,清漪姐姐你跟我睡吧!”
“清漪姐姐什么都知道,清漪姐姐讲给我听吧。”
“清漪姐姐,我们画画好么?”
大婚的嫣儿,恐慌的嫣儿,撒娇的嫣儿,嬉闹的嫣儿,我的影象中唯独未曾有过不屑的嫣儿。
再民心所向,于她心中也是乱臣贼子。
“娘娘,该启程了。”身边管事的内侍,敦促道。满脸的不耐,却只敢对她。
嫣儿将去的地方是禁宫之北。北宫。一个富贵的冷宫。寥寂将在与这些宫人相伴,荒芜严寒是那里唯一遗留的工具,一生所能瞻仰的不外就是阳光。
我不舍,拉住扫过我眼前的白色衣袖。
红白相持着。
她是惠帝的皇后,是当今圣上的皇嫂,却也是吕家的后人,虽没死于宫乱,却必须要迁移到北宫,这是刘恒给的“生”,也是刘恒所给的膏泽。
大臣们的捧场成就了张嫣的苟活,却削了她做为惠后的一切优待。
皇嫂,当继位的是故帝的弟弟时,皇嫂的位置就不再是徽征,而是障碍。是我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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