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辰（1/2）

这一场变故后，锦墨的心也冷寂了下来。她很少说话，逐日只是对着窗外的夕阳发怔。历经了连番的灾难后，她变得疲劳不堪，也失掉少艾少女对一切事物的好奇。虽然谈笑间仍是那样的温婉，我却能在她的眼眸中望见我所不能明确的工具。

骨血相连也罢，血浓于水也罢，终照旧有些隔膜是跨不外去的。

刘恒在知道这件事后默然沉静不语，也许此事对他来说是再小不外，究竟最大的事摆在眼前，那就是杜战要凯旋了。

这场仗胜在局部，随着冒顿单于的病死宣告竣事。虽然称作凯旋，却并不色泽。所幸这也算是为飘摇的大汉带来了好消息，好歹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若是他回来了，朕该如那里置？”这是刘恒见到我时问的第一句话？

他已与权臣争论两个时辰，散朝后静坐不归，随身的内侍恐惧不已，只获得未央宫请我过来劝解。

朝堂上的大臣总是分为两派，思虑所想皆是棱角明确的对立，若一个说封侯拜相，另一个就一定说打压限制。外貌上的忠心耿耿也不外为了各自阵营的利益。

刘恒此时彷徨于天平正中，左右为难，却无法行动半步。

而杜战与我之间，是无法权衡的微妙关系。

恨赞交织下，我更不能倾斜。刘恒现在这样问我，让我有些沉吟。

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清楚，我轻易的一句话便能了断他绝杀于沦落疆土的劳绩，也轻易的一句话便可为刘恒的山河再添一块不稳的基石。

该怎么说？怎么说才不会错？

我的眼光与他相触，推断着他的心田。

没有什么妥协中庸的措施，而刘恒的心里所想才是我该说出的工具。

低吟着，牵动烛光下的长长身影。

“那就加封章平侯吧，允他太子太傅，另加殿内行走。”我照旧徐徐地将主意说出。

不是我不容他，而是宝座上的人不容他，如此封爵，明升暗降，以后也再不能握有兵权。

刘恒自然明确其中玄妙，如此也算折中了。既夸奖了他的劳绩平服了民心，也将他置于稳妥之地，给自己以安枕。

他淡淡一笑：“皇后是不是认为朕太过狠心了些？”

我屈膝，默然沉静的跪在刘恒的眼前，他悄悄的坐在宝座上，黑衣金冠，孤苦而苍凉。苍白的面色带着讥笑，似乎现在最为看不起的人就是他自己。

我捶着他僵硬的双腿，满心的萧索。

皇位注定是凄凉的。谁又能逃得过这一切？

觊觎的人太多，密布的诡谋太庞大，都市让人有自保的本能，而帝王最该做的就是将这些自保的手段提前。

错么？没错。对么？差池。

眼前的是我的良人，也是大汉的无尚天子陛下，他不能软弱。

我咬紧了牙说：“君臣之道原该如此，皇权之下无情意，谁都是如此，圣上也该如此。”

他僵硬如石雕，目不转睛的望定着我。

我已经不是当年他认识的谁人痛惜一切的女人，却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好，很好。”他模糊的笑着，笑断了往日的隐忍与优柔。

我抬手扶着他的双腿起身，盯着他眼底的茫然。

轻声地说：“不外多许他些什么而已，也算是尽了圣上的心意。”

灵犀在浓重的阴影下低头垂泪。她明确我们在说着杜战的前程。也明确我们诸多的禁忌，可是她不能说也不能做什么，因为她连启齿都不能。

寂静的夜，就像玄色的围布，将我们牢牢地裹住，裹住了心，也裹住了软弱。明日清晨射进辉煌时，我们照旧最为耀眼的徽征也是最最仁德的帝后。

锦墨照宿病倒了，就在杜战快要凯旋的时候。

午后初晴的阴冷冬日，我带着孩子们去看她。

锦晨殿，是我在刘恒那里争取到的锦墨宫中的容身之所。

刚一迈进殿门，就望见锦墨随身的宫娥鸩儿低头哭泣，我抬眸看去，锦墨仍坐在窗口冥思，呆愣愣的。

鸩儿望见我立于门前，忙乱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痕，俯身大拜。我笑着将她扶起道：“原来女人的心就不爽快，若是见你如此，还能兴奋的起来么？若是替女人委屈了，就去告诉本宫，若是没什么要事，以后就别在这里现眼了。”

那鸩儿恐惧我，惊慌的猛叩头，我不剖析，留灵犀去搀扶劝导她。径直来到锦墨的眼前。

蹑住了的脚步声仍是惊动了她，转头望见我和孩子，浮起苍白模糊的笑，“姐姐来了？”

我只默默地望着她，看着她痴痴的心情。

“坐吧，馆陶喜欢吃什么？姨娘付托人去拿。”锦墨笑的委曲，枯瘦的面容惊吓了启儿，他有些畏惧的躲在我的身后，撇了撇嘴，强挺着，最后照旧哭了。

锦墨仍是蹙眉入迷，似乎没望见般，叹息道：“姨娘这里也没什么好的，你们怕也是吃不惯，照旧别吃了。”

我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地坐在她的身旁。

“若是今生就这么了了该多好，我也不用受这样的煎熬。死了，一切也都解脱了，来生再做个清洁的人吧，这样就没人笑我了。”锦墨柔柔逐步字字句句的说，眼睛却带着渴盼。

她幽幽的话，软而尖锐，恰到利益掉选了我最柔嫩的地方割下去。

“来世就一定清洁么？为什么不今生好好做人？”我的问话为她也为自己。

锦墨扑哧一声，轻笑着，一双泪眸仍眺望着远方，“那姐姐说，今生尚有什么可以洗刷我身上的污秽？”

我悄悄想着，不是无路，而是我不想说。

娇憨的锦墨，凄惶的笑着：“妹妹以为姐姐能给出个好主意呢，原来姐姐也知道没路可走呢。”

木然的牵过馆陶，让馆陶站立在锦墨眼前，轻声哄着：“给姨娘唱支曲子，跟姨娘说，让姨娘宽心，有馆陶呢！”

馆陶腼腆着，看我有些不快，反而畏惧的张不开嘴，锦墨抚摸着她的脑壳说道：“来，姨娘唱，馆陶也随着唱。”馆陶点颔首，等着锦墨的歌声。

“陟彼南山兮，言采其薇。未见君子兮，我心伤悲。“

一个婉转低吟一个稚声高唱，虽是合拍却让我心一惊。

何时，她有了这样的想法？

一大一小两人相对而唱，越唱声音越大，一蜿蜒而上，跌宕崎岖，撩拨着我急躁的心弦。婉转回肠的歌声出自锦墨之口，却是我难以相信的画面。她的歌声竟是这样好了。

泉水般的声音依然在唱着，我却开始心慌，脸色变了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