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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小我私家终于忍不住笑作声来,媚长的眼里有疼人的柔情,“脂砚你啊……”
是这样熟悉的语调,这样缱绻如丝的眼神,是他的——纵然神与貌离,却依旧千年永镌。她花了七年的时间,也终于将他的一切都记到了骨子里,血液里,灵魂里……
是啊,她的记性,真真是差得很呢!几多个不经意间,便将原先该有的罗愁绮恨、斑情斓恋都忘得彻底?以及十几年前的那份错失,亦是她最大的疏忽啊……
原嘉廿二年,承桓帝已至知天命之年。心力交瘁,治国不济,原先的盛世富贵也敛了嚣尘,出落得衰寂而萧条。隔着笆篱空筑的人心也冷冷清清,途经之处,亭台楼榭皆被染上了凉薄的旧色。多情且无情的最是后苑里的白宫雀花,依旧开开谢谢欢享着难堪的春朝。
后宫入深处,延廊窄瘦,不意会有道人影来拦路——“哟,这是哪个妃姨生的女儿?真是俊俏得很呐。”谁人容貌俊美的男子笑吟吟地伸脱手来,被眼前的少女轻巧地侧过步子避了开去。瞧她紫衣翩跹掠了个翻花,轻妙的莲步倒像是花架下的那只云蝶儿行风所匀的舞。
“家父左大臣,如今正在金銮殿上议事。”少女不慌不忙,从容作答。字字如珠润,连那笑容也遮盖得恰到利益——毋庸置疑是个有修养知礼仪的贵府千金。端的是一派优雅,只是那疏淡的眼底明确流露出不行冒犯的自满。
啧。竟是那铁面老臣上官鷄的女儿?那可万万惹不得呢。凤眼微眯,男子赶忙知趣地退开了步子。
少女轻哼一声,转身绕道而去。宫苑雾嶂深深,她心底下已有了数。之前她便听父亲大人说过,如今帝王荒淫无道,辽阔后宫,那些被冷落久了的姬妾嫔妃也都有样学样,私底下养了不少伶人。而刚刚谁人——定是哪个妃子收的男宠吧?瞧他衣衫不敛,脂粉满身的容貌,似乎对谁都可以笑着接纳。哼,倒还真是个欲求不满的人么?
幸而自己说的是左大臣,否则若真是报出父亲大人的名,他也不会信吧?
思及此,少女眸光微冷,走至白宫雀花攀缠的花架下停了下来,“父亲大人……”她喃喃念着,真是好生疏的名字呢,唤了千百遍照旧捉不住内里的暖意,有的只是敬畏。是的,她只是敬他、畏他、更不敢忘去他的恩——而已。
但——父亲大人实在太年轻,论容貌不外二十七八,怎会有如她这般大的女儿?心思细腻的少女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娘说是,父亲大人也亲口认可,即是了吧……
“‘父亲大人’,与‘爹’,委实是纷歧样的呢……”少女兀自轻喃,眸底的笑意却越发疏冷起来。掌心凝聚了真气化作清雾绕上花架,少女敛眸淡立于花黛之间,便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伏于血脉间的真气娓娓逆流,阻遏了身外之物,似乎连她自己也坚定了某个荒唐的信念:是不是再修炼几年,她便真的可以成仙了?
成仙了,便可以淡看凡人间的生死划分了吧?可以不恋红尘欢爱心若神明,可以真正做到不急、不躁、不怒、不悲——多好。
少女微阖了眼,正要循着气道调整好内理时,忽闻身后轻轻的一声:“你耍赖,我不下了……”声音迷糊,像在梦呓。
少女心弦骤紧,惊异地回首,这才发现——花架深处竟还睡着一位少年!穿着单衣伏在石桌上,纤瘦的身体因受凉而蜷成嶙峋的容貌,碎小的花瓣落入了颈窝也浑然不觉。少年的皮肤很白,是一种恐怖的白,甚至可以望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有那么一瞬间,少女以为那内里的血液也是淡蓝色的,这样忧伤的,惹人痛惜的颜色。
“你这样,是会着凉的啊。”少女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真是个不敬重自己的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