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渡(一)(2/2)
门外窸窣有了动静,婉媃与云蝉相视一眼,便听云蝉开口问道:“小主日日抚琴,今日所弹之曲奴婢却是头回听得这曲调。”
婉媃淡然一笑,又轻拨琴弦,三俩音符弹出直欲醉人:“此曲出自宋朝一乐妓所谱,在苏杭一代流传颇广,也是因着府邸里授我琴艺的琴娘乃杭州人士,才会弹得一二。这曲还配了一阙词,名曰《答施》,头里两句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云蝉蹙眉摇头,直言自己才疏学浅,听不明婉媃在说些什么。
正殿传来启门之声,婉媃神色旋即更添几分忧容,道:“相比事事通达明晓,许多事原还是不懂来的好些,只因不懂,心才不会作痛。”
寝殿门前挂着的帘子,其下恍惚有一黑影闪过,婉媃紧紧盯着那帘子,只等它被掀起的那一刻。可帘未动,却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继而一缕熟稔的声音从帘后传出:“离别后心中的苦楚,如沧海一般深而无际,美好的往事亦如天边云朵般遥不可及。这阙词,朕懂。”
云蝉虽早知皇上入了殿内,却只待此时才装着惊慌失措下跪俯首向帘后恭敬道:“奴婢叩见万岁爷。”
皇上撩帘而入,婉媃见之也不行礼,反而匆忙于琴前起了身,转身向榻前行去。
皇上脚步声愈发急促,上前从背后环住了她,极轻声道:“婉儿,你不愿见朕了吗?”
婉媃面上带着缕缕轻愁,宜喜宜嗔道:“何谈愿与不愿,只是不敢罢了。”
皇上掌心用力,硬生生将婉媃身子扳了过来,却见她低垂着额头小嘴一瞥,眼眶温热泪滴涔涔欲坠,一时情之所动,更显怜惜:“婉儿,你可是在怨朕?”
“臣妾不敢。”婉媃只顾头更低垂些,再不敢抬首与他满目柔情对视一眼:“臣妾有罪,不宜面圣。”
皇上握起她的手,语气极心疼道:“你知道的,朕并无疑你,只是事态如此,朕身为帝王,也有朕的无奈。婉儿,你能理解朕吗?”
她望着皇上死死攥着她的手,其上血管凸起清晰可见,想来他是心中所想,无外乎是认为握的紧了便不会失去吧?
婉媃心中暗暗冷笑,自己原不过是后宫中飘零无所依的蒲草罢了,竟不想自己也能成为皇上的权衡前朝后宫的棋子。
天家君王果真这般无情,为了巩固自己未稳的权利,明知自己蒙冤也按下不查,任由自己幽禁深宫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如今倒说出这般深情言辞,又是要做给谁看?
倏地,她又觉自己有这般想法甚是可笑。
初入宫时,她与长姐只求一心人的愿景便不同。
她欲求的本就不是天子真心,而是一份可以光耀母家的荣宠罢了。
不过后来听了面前这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便忘却了初心。
“臣妾明白皇上的不易,不敢怪罪皇上,如今情殇垂泪,只是想起日后恐再无机会侍奉皇上身畔,唯替自己落泪罢了。”婉媃这话夹杂着哭腔说的轻柔,却一字一句如同尖刀戳在皇上的心窝上,他一把将婉媃揽入怀中,口中满怀歉意轻声呢喃:“对不住,终是朕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