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2)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南湘从柜子里拿出个杯子,弯腰在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坐到沙发上,看着披头散发一脸潮红灯宛如,又看了看满脸看热闹的顾准,问道。
“我在研究,这两幅画,哪幅较量好。”顾准说到这儿,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南湘,眼睛里反照着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线,璀璨极了,“哎,我忘记了你是美术专业的啊,你帮我挑挑吧。”
“挑选来干吗?”南湘站起来,走到顾准身边,眼光落在那两张打印纸上,身边的顾准身上,散发出阵阵年轻男孩儿的康健味道,不是娘娘腔的香水味,而是那种肌肤上最原始的气息。
“外滩3号楼上的谁人画廊,正在展出这个画家的画作,其中一部门是果真发售的,这两张是其中我喜欢的两张,只是没决议买哪张好。”顾准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冷漠的金属感,但又透着一种清静的热烈。
“作者是黄乘远吧?我们念书的时候还看过他的油画展呢。最近这两年徐徐开始热门儿起来了。”南湘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两幅画说,“就公共而言,左边这幅肯定最具有代表性,因为黄乘远的大部门画作,都是这样的水岸静物。可是,这样的画作太多,就没有了稀缺性,升值空间也小。倒是右边这幅,乍看上去不太像他的威风凛凛威风凛凛,他的画作里,很少有这样的逆光人物,可是,正因为如此,反倒有更多的可能性。”
“cool!”顾准抬了抬他那双浓眉毛,冲南湘吹了个口哨,南湘倒是微微有些惊讶,平时似乎一个随时准备将人的灵魂收走的年轻死神,现在却带着一种少年顽皮的讥诮感。他的笑容看起来似曾相识,只是有点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那你能陪我去谁人画展么?正好我自己一小我私家,也还没有女伴。我等一下就出发。”顾准把手插在口袋里,用一种随性但悦目的姿势站着。
“外滩3号?我不去。我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一身能顺利走进那栋楼而不被保安拦下来的小裙子。七浦路3号我倒是可以。”南湘在沙发上倒下来,一整天的奔走,让她也显得特别慵懒,她把腿蜷缩到沙发上,解开扎在脑后的发髻,一大把漆黑浓密的长发,似乎水藻般蓬松卷曲地披散下来。她初雪般白皙的肌肤,在黑发的陪衬下,显出一种强烈的黑白对比。
“顾里的衣柜敞开着,你只要进去随便拿一件已经剪掉吊牌的小制服裙就可以了,她光是把那些新买的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穿完,响就已经由了。相信我。”顾准走到沙发前面,弯下腰,那张英俊的面目在逆光里只剩下一圈高崎岖低的轮廓,“帮我个忙吧。”
“没问题!”唐宛如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顾准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唐宛如就如同一阵旋风一样,卷进了顾里的衣帽间。顾准那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他之前精光四射的迷人狭长双眼,现在瞪得滚圆,湿漉漉的,似乎一只受惊的麋鹿,他指着南湘说:“你如果让唐宛如单独陪我去的话,我就用领带在这个房间的水晶灯上上吊。”
南湘叹了口吻,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边把披散的头发扎起来,一边说:“我去可以,可是我不想化妆了,太累,你别嫌弃我丢人。”
“你不化妆就很美。”顾准站直身子,光线一瞬间打亮了他的五官,他的笑容像一朵迷人的云。
顾准一边坐在客厅里翻杂志,一边听着浴室里丁零当啷种种倒腾,如果只从声音来判断的话,要么就是内里在装修,要么就是有七个老太太挤在内里跳秧歌。但实际上,顾准知道,那只是唐宛如在化妆。有一次顾准推开卫生间的门,望见唐宛如以一种近乎三角倒立般的姿势惊悚地耸立在洗衣机上,顾准吓了一跳,以为唐宛如望见蟑螂惊吓太过跳上洗衣机,但效果只是——
“哦,我在涂粉底。”
“爬到洗衣机上涂?”
“对啊,光线好。这个角度看得更立体。”
“……”
杂志页面上的光线被遮去一半,顾准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南湘。她简朴地挑了一件黑纱的抹胸小制服裙,头发松散地在脖子后面绾了个慵懒的发髻,她的脸上不施脂粉,透着一种大雨事后的清新,似乎刚刚绽放的白玉兰,裙子很短,她那双修长白皙的大腿,足以让许多男子的视线膨胀起来——也许膨胀的不仅仅是视线而已。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子,链子上坠着一颗粉红色的水晶,正幸亏她若隐若现的乳沟位置。
顾准双眼直直地看着南湘,没有说话。
“你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南湘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顾准翻了个白眼儿,伸脱手指着自己的脸,“我的眼睛在这里。”
“你那根项链的坠子放在那里,不就是为了指引人已往看么?就像个指示牌一样,就差在宝石上刻三个字,‘看这里’了。”顾准抬起双手抱着后脑勺,轻轻耸了耸肩膀(这个行动他做出来格外迷人),“况且我坐着,眼睛正幸亏这个高度,你自己要站到眼前来用胸口盖住我的眼光,就跟黄继光堵碉堡的槍眼儿一样。我就是谁人碉堡,碉堡能说什么呀,也只能默默地被堵了呀。”
南湘:“……”
三分钟之后,唐宛如也好了。她咣当一声拉开卫生间的门,南湘清晰地感受到一阵迎面而来的气旋,像是冲自己开来了一列地铁。
唐宛如站在顾准眼前,把披散着的头发用力从左肩膀甩过右肩膀,制造出风中缭乱的美。
顾准一双瞳孔微微着,认真地说:“很美!”
“你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唐宛如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的顾准娇嗔一声,伸脱手指指着自己的,“我挤了老半天呢!”
南湘:“……”
顾准叹了口吻,“……我去找一条领带。”
南湘:“你是要在水晶灯上吊死么?”
顾准:“……”
顾准翻了一条顾源的宝蓝色dolce&gabbana绒面领带出来,系在他的衬衣领口上。“我就不戴袖扣了吧。”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衬衣的袖子随意地挽起一截,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臂。整小我私家显得很是时髦,但又没有过于正式而带来的拘谨感。
三小我私家刚要出门的时候,门铃响了。
南湘走已往拉开门,一只手把一个快递的信封举到她眼前来。
南湘撕开信封,发现是一叠打印文件,刚看了几行字,她就倒吸一口冷气。
就算是霍格沃兹学院的哈利·波特用鹅毛笔写的信,也没有眼前这封来得吓人。南湘看着手里《m.e》杂志社专用的信纸,以及上面的内容,有点儿晕。她重复看了两遍,确认真的是设计部发来的关于自己的聘用通知。她看了看信纸最下面一行手写的内容:“南湘你好,收到这封信,请打我的电话,我是《m.e》设计部的叶倩。”
南湘掏脱手机,照着上面留的电话号码打已往。电话嘟嘟两声之后接通了。
“你好,我是南湘,我刚刚收到你给我的信,可是我不是很明确……”
“哦,南湘啊,你好你好。是这样的,之前顾总监,就是你的好朋侪顾里,委托我帮你在设计部找一份事情,她上周发了一份你的资料给我,很是详细,你的专业和能力我们都很是浏览。她原来想把你部署在她的部门,或者部署在她认真的招聘项目里。可是厥后她以为会引起别人的非议,对你欠好,所以,她就让我部署一下,因为我的部门和她没有关系,这样别人也不会认为你是通过走后门进来的了。我和顾里啊,是大学同班同学呢,你应该也是我们一个学校的吧,呵呵,她为这事儿找了我三次……”
顾准看着眼前拿着手机不作声的南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人群散去后的聚会会议室显得更大了。我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难以想象这将酿成一间只供一小我私家使用的办公室。它看起来太大了,大得能在这里发射神舟五号。
顾源、顾里、宫洺、kitty、我,只剩下我们五小我私家,依然默然沉静地坐在这里,相互没有说话,长是非短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听得很清晰。
窗外的夕陽已经坠进了楼宇交织奠际线,潮水般的漆黑从玻璃窗外流泻进来,我们几个像是坐在夜海里的甜睡者般无声无息,不知道过了多久,kitty站起来,按亮了聚会会议室的灯。苍白的灯光闪了几下,然后撕破了漆黑和寂静。
我的眼光从他们几小我私家的脸上一一扫已往,然后又扫向空旷的房间。我又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象,从今天之后,这里就将酿成叶传萍的办公室。她的写字台,她会客用的沙发,她的冰箱,她的衣架……三年前,当我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和顾里曾经用谈论着白雪公主的后妈般的语气,同仇敌忾地谈论着她,谁人时候,我们俩依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春少女,只管我们俩天不怕地不怕的理由各不相同,我纯粹是因为无知,而她纯粹是因为她是一个富二代。而一转眼,我们就相互默然沉静地坐在酷寒的聚会会议室里,之前谁人白雪公主的后妈,现在酿成了白雪公主。而我和她,酿成了什么?我找不到谜底。
“顾里,走,去用饭吧,我想和你谈谈。”顾源的脸在白晃晃的荧光灯管下,显出一种易碎品般的质感。
“可以啊,你先和蓝诀约时间吧。”顾里坐在他的扑面,脸上依然挂着刚刚开会时的那种心情,那种可以被以一千种方式解读的心情。
顾源没有说话,默然沉静地拉开椅子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在我的这个角度和光线里看去,他的背影似乎一面灰色的墙,我相信,许多工具,从这个时候开始,就阻遏在了围墙的另外一边。
人又少了一个。
我看向宫洺,他正好坐在一片陰影里,看不清他的心情。漆黑让他的身体显得单薄,也显得冰凉。头顶强劲的凉风险些快要把他吹成一块冰。
“林萧,你刚刚什么意思?”顾里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在光线下红了一圈。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她怎么可能感伤?她怎么可能激动?她怎么可能眼眶发红?这些是人类的情绪,她怎么可能有?我心里翻涌着的暗色物质,猛烈地攻击着我的大脑,带来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感,就像是伤口时的感受,混淆了痛苦和快乐的,所谓的痛快。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终于明确了,我们都是住在小山丘上,而你住在云层里。”我清静而冷漠地说着。我心里明确我早就失去理智了,因为我的上司也坐在这里,我还坐在公司的聚会会议室里,无论如何解读,当下的场景都是绝对严肃的事情场所,可是我却把它当做了发生在自家客厅里的、我和顾里的。
顾里逐步地站起来,她的姿势和行动都很是缓慢,似乎坐久了腿就失去知觉,她似乎忍受着某种痛苦般地脱离了聚会会议桌。可是她的心情依然是清静的,只是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她冷漠精英的样子太不相称,显得太丢人。
她看着我,准确地说,只是低低地看着我所在的偏向,她并没有看向我的眼睛,她瞄准着我膝盖或者脚腕处的某个位置,横竖或许就在那四周吧。她的声音里似乎塞着的棉絮:“我曾经以为你明确住在云层里,意味着什么。”说完,她转身走了。显然,她也是失败的。她也完全忘记了当下的事情气氛,她将她的感性裸地在响冰凉的冷气里,似乎一棵树,将自己的根系扯出了地面。她走过来,站在我的眼前,显然她有点儿激动了,我甚至隐约地以为她会失控——我意识到,我会这么想是何等可笑的一件事情啊,她是顾里,她怎么可能失控?能岑寂地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看遗嘱的人,怎么可能失控?
我的手机现在在聚会会议室的桌面上悄悄地闪烁着来电的灯光,南湘的名字闪烁在手机屏幕上,可是我关了静音,没有察觉。
顾里看着我,冲我说:“住在小山丘上的人,失足滚下去,只会被树木刮伤,或者摔肿脚踝,但他们会活下去,会好起来,会再不怕死地爬上小山丘去。可是住在云朵里的人,摔下去,就只有死。没人会给他们重来一次的时机。”
两颗滚圆的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滚出来,没有温度,一瞬间就被冷气吹得冰凉。我胸腔里是似乎被烧滚的滚水,无数的话语失序般涌向我的喉咙,而最后冲出我的嘴巴的,只有轻轻的三个字:“你活该。”
我以为我一定发了疯。
我说完这三个字后,顾里二话没说,绝不迟疑地转身推开门,从走道独自离去。走廊的顶灯没有亮起,只有墙角暗红色的清静灯发着光,大理石上泛滥出一片猩红,似乎满地的鲜血。她的高跟鞋留下一地的血脚印,消失在电梯的门后面。
我看着扑面的宫洺,他面无心情地站起来,看了看我,最终照旧选择什么都没说,走了。他的脸上再一次泛起了之前的那种神色,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悲悯,那种同情,似乎隔着玻璃窗在看一个被隔离了的神经病病人。
kitty也转身脱离了,她走之前转过头冲我说了一句:“你有病。”
——多年以后,我在想,如果其时我接起了南湘的电话,那我们几个还会不会走到如今的局势?如果其时,我追随着顾里走出去,看到她坐在消防通道楼梯上疲劳的背影,我会不会走已往在她身旁,清静地坐下来拥抱她,就像我们曾经青春的岁月里,无数次拥抱相互时一样。
——可是上帝从来都不会给我们,“如果”一次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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