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2)
当年,她在炎热的盛夏,穿着低胸超短裙,身上喷洒着对大学血气方刚的男生来说就是催情剂的cocochanelno.5,一路顾盼生姿地走进男生宿舍,她手上拎着一盒哈根达斯,面临满眼赤条条的只穿紧身内裤的年轻雄性,她面不改色,眼光含春,她看着来开门的卫海,这个体育健儿也只穿着一条内裤,她似乎一朵三月杨花般飘进去,放下冰激凌,又轻柔地飘了出来,留下原地快要裂开的顾源,在顾源刀光血影的眼光里,这只纸老虎悄悄地走,正如她嚣张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她一溜小跑,嗒嗒嗒嗒嗒嗒……格外游刃有余。
当年,她心直口快,一大早望见新来的经济法教授,亲热地打完招呼“哎哟教授,听说你妻子昨儿拎着一个prada的红包包从人行天桥上一个猛子摔进了绿化带啊?哈哈哈哈……prada和那些树木们都没事儿吧”,然后这只纸老虎一溜小跑,嗒嗒嗒嗒嗒嗒……格外游刃有余。
这么多年,她都过着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她没有被杀,足以证明她家祖坟埋得有多靠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如果辩证地来看,如果客观地去剖析,如果抛开现象看本质,我以为她和唐宛如实在是一个路子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曾经羞辱她:“顾里,你和唐宛如的区别也就在于,是否穿着dior。”她冷笑一声,回覆我:“你错了。我和唐宛如的区别在于,是否穿得进dior。”
我望着她睿智的面容,我输了。
顾里走出聚会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迅速地抓起手机、拎包、外套——典型的出门三件套,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m.e》的大楼里。蓝诀看着龙卷风一样的顾里这么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出了门,他心里一跳,赶忙跟上去:“顾总监,您去哪儿?我帮您开车吧。”
“好,赶忙走,我在地下车库等你。”顾里一边飞快地消失在走廊深处,一边还回过头来特随意地补了一句,“对了,把我办公桌上的那把刀带着。”
蓝诀:“……”
天空徐徐清晰起来。
清晨特有的那种灰蓝色,逐步地被冲淡了,空气里弥漫着的丝丝蓝墨般的雾感,在陽光下消失殆尽。秋日的陽光和这个后工业化的都市有一种类似地质,看起来似乎浑然天成,但看久了总让人以为虚假。明晃晃但陽看起来和六月的盛夏没有任何的区别,它依然高高地悬挂在天上,依然在云朵上方高然傲视脚下的世界,它依然用光线抚摸着每一寸肌肤,然而却只带来一阵冰凉。它妖冶地照耀在湖面上,但酷寒的湖面,只返给它越发冷漠的棱光。
陆烧坐在他最喜欢的静安公园内的草地上。他戴着墨镜、绒线帽子,脸上还戴着一副口罩。这样看起来,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国人。可是只要他摘下眼镜,或者口罩,他脸上那副频仍出没在杂志和电视上的五官,也许就能引来一些追逐时尚、瘦骨嶙峋的少女。
他实在有点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悠闲地在街上散步,有多久没有自在地去看完一场影戏,有多久没去路边的大排档吃个痛快。之前没有,现在也不行能。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无法见人的秘密一样,活在漆黑里,活在一种时刻提心吊胆的倒计时状态。
他从草地上坐起来,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他突然想去一个地方。
我坐在宫洺扑面的一把椅子上,说是椅子,实在比我家的沙发还要大。房间里的静谧,让人错觉时间正在以一种半凝固的胶质状态流逝。咖啡一连刺激着我的身体,让我从清晨的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
宫洺住院的这段时间,虽然我和kitty依然有忙不完的事儿,可是,究竟他不是超人,事情量肯定不会有正常上班的时候多。于是这段时间,我也终于有一些空余的时间剩下来,好比现在这种时刻,让我可以回首一下自己的生活。一直以来,我都是一连以处于百米的最后阶段的速度,似乎尾巴被点燃了的瞎耗子般地朝前龇牙咧嘴地猛冲,然而当我停下往返首一下我的生活,却能感受到有许多沙粒感聚集在心脏里,随着血液流进身体的各个部位,在我的身上沉淀下无数生涩粗拙的伤感来。
秋天之后,唐宛如终于从我们的别墅里搬出去了。
实在没有此外原因,我们没有争吵,也没有厌恶相互——说白了,那么多年已往了,以唐宛如的个性,要厌恶早就厌恶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在于,当我们每一小我私家都慌忙而潦草地离别我们的学生时代,穿着清一色的玄色衣服挤在写字楼的小小电梯里一脸憔悴时,她依然恪守着已往的带着胶片底感的时光。她依然喜欢看那些貌似文艺实际狗血的恋爱小说,依然在煽情的段落里哭得妈都不认得,她依然喜欢拉着我们天天晚上聚在一起一边喝咖啡红茶一边聊着全国娱乐(男)明星们的八卦,她脑子里依然期待着顾里从她潘多拉魔盒般的柜子里倒腾出种种各样闻所未闻的饮料来冲泡给各人,她甚至依然热烈地盼愿着顾里撵涌起一阵怀旧情绪,邀请我们一起挤在客厅的波斯地毯上做瑜伽。
然而事实却是,我们每一小我私家都在比着谁更晚回家,而回抵家之后,慌忙地在厨房里弄一碗利便面或者从冰箱里拿一个苹果,然后就窝在自己的电脑前面噼里啪啦地砸键盘,又或者扎着冲天的马尾辫,把太陽绷得发亮,坐在地上,和眼前摊开的满地打印纸苦苦对战。
唐宛如最终活成了一个已往的幽灵,她取代着我们所有人停留在曾经的时间轴上,她看着我们的时候,眼光里有一种不舍,和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抱希望的期盼。
甚至连曾经一直陪同她的南湘,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每一天早上,我们在小小的餐桌上喝牛麦片,临走前把一杯特浓咖啡倒进喉咙里,我们抓紧所有的时间在餐桌上聊着《m.e》里的种种八卦和匪夷所思的企图,就如同当年我们大学时聊起训导主任脸上那颗痣的直径是否逾越了一分硬币时一样四射。
而当唐宛如睡醒起床之后,她总是发现,穿着睡袍站在客厅里的,只剩下了她自己。厨房餐桌上,留下了三副餐具,lucy小声地哼着歌在洗碗,洗洁精冲出的泡沫堆满了整个洗手槽。
每一个早晨,迎接她的都是这样的一个客厅。
直到上个星期的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在客厅随意地聊着第二天的聚会会议需要准备的资料时,她头上裹着毛巾从浴室里出来,脸上涂着一层玄色泥巴样的面膜,看起来像是把半只乌骨**放进榨汁机里打碎了敷在脸上一样。她在我们身边坐下来,瓮声瓮气地对我们说:“顾里,你得好好修一下浴室的莲蓬头了,谁人水流哦实在太猛烈太粗暴了,天天洗澡感受都像在被人一样!”
顾里还没来得及开启她的还击法式,她就补了一句:“还好我下个星期就搬出去了,屋子我已经找好了。离你们不远。”
她的话音里,所有人陆续地抬起了头。
车停下来,顾里没有等蓝诀来开车门,就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她冲蓝诀挥了挥手:“你去把车停好。然后再来找我。”蓝诀点颔首,英俊的小脸消失在摇起来的玄色玻璃后面。顾里透过玻璃看了看自己,她的妆容在经由了一个通宵的磨练之后,依然清新亮丽。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熟悉又生疏的场景,让她心里蓦然升起种种思绪。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从回忆里惊醒的,我拉开门,视线聚焦之后,我就脑浆四射了——我再一次迅速酿成了一只现在被锤子凿开了壳的大闸蟹。
门外,崇光——也就是现在的陆烧,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在这几秒钟之内,我们相互脑海里,不知道翻腾了几多片蘑菇云。他肯定也没有想过我会在这里。
宫洺看我愣在门口,忍不住走过来问:“谁啊?”
当他看清楚门外站着的面容时,他和我一样愣住了。
三只大闸蟹站在门口,皮开肉绽地默然沉静着。
要怎么来解释现在的这个局势呢?我飞快地调动着自己的所有智商,企图作出正确的反映,但以我的智商,我以为太难。那感受就像是唐宛如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念绕口令:
首先,宫洺并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崇光还没有死的事情,而崇光也并没有告诉宫洺,我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死的事情,同时,按原理来说,我也应该体现出我不知道崇光没有死的样子;但陆烧这个和宫洺非亲非故的模特突然来看宫洺,也说不外去啊,那我也许应该体现出惊讶的样子,但这个惊讶,会不会被明确为我已经知道了陆烧就是崇光呢?又或者说,实在宫洺早就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崇光就是陆烧,可是我和崇光却以为宫洺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崇光就是陆烧……
……我的脑子已经缺氧了。
宫洺:“……你是陆烧?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心里在发抖,但同时我也知道,宫洺心里也在发抖,他虽然是冰山尤物,可是却是蹩脚演员。他说谎的时候睫毛抖得像蜜蜂的翅膀似的。
陆烧不自然地看了看我,尴尬地说:“……嗯……想来谈个相助……”
三小我私家像是踩在平衡木上的小丑,就等着看谁先摔下去。
然而,上帝永远是不嫌乱的,他总是期待着世人能有更高的智商、更大的胸怀,更dramatic的生活。有什么比现在局势越发杂乱的么?
有。
走廊里传来一阵嗒嗒嗒的声音。
当我从门外望见顾里的脸时,我脑海里一直委曲维持着的逻辑运算系统彻底瓦解了。但我相信,他们三个智商显着比我高的人,还在维持着高速的逻辑运算:
宫洺不知道顾里已经知道崇光没有死,崇光并不知道顾里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死,顾里以为我不知道崇光没有死可是实在我已知道崇光没有死,而且顾里并不确定宫洺是否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崇光没有死……
我刚刚重启后的大脑,又一次死机了。
我站在原地,维持着死机的状态,我立誓我能在四下清静里听到他们三小我私家大脑硬盘咔嚓咔嚓转动的声音……
——当我以为世界上再也不行能泛起比这个越发杂乱的局势了时,上帝笑了。他笑得满口白牙,小舌头哗啦啦地甩动着。
当这个一片死寂的房间里,再次走进来蓝诀和kitty的时候,这个局势已经演酿成一本密室杀人兼时间穿梭的科幻推理小说了。我看着蓝诀和kitty,很难推测他们在这件事情里,是知情者照旧局外人,蓝诀和kitty都不知道,蓝诀知道kitty不知道,蓝诀不知道kitty知道,蓝诀和kitty都知道,任何一种排列组合变化,再加上刚刚已经降生的宫洺崇惠顾里和我的四人逻辑组合,都市推导出2的n次方种可能性。崇光看着kitty,kitty看着宫洺,宫洺看着蓝诀,蓝诀看着顾里,顾里看着我,我看着他们所有人……我甚至以为蓝诀和kitty两小我私家竟然相互悄然而不动声色地对看了一眼,他们相互眼里的信息似乎二进制的一长串号码,看得见,却读不懂。
如果说当下的局势是一本小说的话,我一定会揍谁人小说的作者。
房间里的僵局依然维持着,我是最先倒下的那小我私家。我所能做的,就是等着看眼前的这场僵局最终崩盘,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满屋子的寂静中,一连响起的是盘算机硬盘清理时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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