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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屋躺下,想找辆车带纪顺美去医院,可正是晚饭当口,店里坐满了客人,难不成真要闭店撵了
客人离开?这是开店最忌讳的,他虽然只是个打工的,也不想让老板娘触这个霉头。
正焦急间,脑袋里灵光一闪,老板娘不是有个很厉害的前夫吗!
赶紧翻出耿潇年的名片,电话很快打通了,耿潇年听了不到两句就答应立刻赶过来。
耿潇年见到纪顺美的时候,心里非常难过。
纪顺美紧闭双眼,脸白如纸,看上去是那么柔弱疲惫。
抱了纪顺美上车,耿潇年飞速地往医院赶。
路上,车窗外喧闹的霓虹夜色倒影而去,唯有车内的人,卸掉了重妆,只有黑白底色。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纪顺美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十年以来,耿潇年常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没有答案。
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在前几天遇到以后,他曾经荒唐的想过,如果顺美愿意,他可以抛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带
她走。
可是很快,顺美的疏远与客气,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命运给过他拥有的机会,可他狂妄的没有珍惜。
时光不能倒退,所有的错都无法挽回。
失去了,便不能再回头。
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为顺美,再做些什么。
是他欠她的。
去的是耿家的私人诊所。
宋医生沿着耿潇年焦色的眼神,看清楚耿潇年怀里抱着的人,禁不住地一愣。
前任耿太太的模样,他当然记得很清楚。
耿潇年不多说,他也不问,按常例紧急收治。
耿潇年便一直等在外面。
如果十年前,他肯用心如此,他们的婚姻,何至于走到绝境?
可那时候,他连对她偶尔的关心,都会用愤怒的方式表达出来。
不会爱,注定要失去爱。
即使现在有妻有女,在耿潇年的心里,这也将是一生都无法填平的伤口。
宋医生再出来时,笑笑说:“耿先生,您放心吧,耿太。。。给纪小姐打了镇定的药,她睡
着了,她现在很需要休息。”
“她到底怎么了?”耿潇年沉声问。
宋医生顿一顿,耿潇年抬起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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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只能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纪小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的身体透支得很厉害,用俗话说,就是劳累过度,
再加上心绪不宁,郁结心中,免疫力下降得厉害,有点风吹草动的,就容易生病。现在看来,没
什么大碍,会晕倒只是太虚弱,体力不支,但是如果再不好好休息,恐怕会损伤到身体的其他部
位,那样可就严重了。”
宋医生一字一句地说着,偷偷观察耿潇年的脸色。
当年耿潇年离婚,满城风雨。
后来耿潇年再婚,却非常地低调,直到带现任的耿太太来做产检,他才知道。
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家诊所,算来,认识耿潇年也有二十几年了。
第一次见到耿潇年,为了一个女人,眼中尽是心疼。
这个女人,却是他的前妻。
“宋医生,好好照顾顺美,这里的费用全部我出,明天她醒来,你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
”
耿潇年把一切安顿好,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终于懂得了怎么样去爱一个女人。
可是已经晚了。
纪顺美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的病房。
白得令人窒息。
太洁净,也是一种压迫。
纪顺美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如一直睡着,不要醒来。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好像有人送她到医院,后来她醒了,又睡着了。
完全记不清楚了。
打电话叫了护士,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医院睡了一夜。
再打电话给阿槐,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刚想打电话跟耿潇年说声谢谢,耿潇年却推门进来了。
“顺美,你醒了?看起来精神不错。”耿潇年拎了很多水果,见到顺美,似乎很高兴。
纪顺美疲惫地笑了一下:“潇年,昨天真是麻烦你了,我不知道伙计会给你打电话,你那么
忙。”
耿潇年搬了凳子坐到顺美的床边。
“顺美,非要跟我这么见外吗?非要跟我划清界限吗?你不用这样客气,这些,都是我欠你
的,我知道,我还不完的。”
“我没有这样想过。”纪顺美轻声地说。
“我宁愿你这样想。”耿潇年抬起头炙热的看着顺美。
顺美别过脸去。
耿潇年见顺美不回应,自觉尴尬,起身去拿水果。
“顺美,你在这多住几天,宋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潇年,我正要跟你说,我输完液就会离开的,这里,我住不起。”纪顺美平静地说。
耿潇年心里一痛。
他耿潇年的前妻,住不起他们耿家的私人诊所。
“顺美,你听话,在这里好好住着,费用我来出。”耿潇年说。
“怎么可能让你出?为什么?我跟你,跟耿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于耿潇年一味地
所谓补偿,她有些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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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小姐,你跟耿家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跟我们宋家,可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啊。”宋医
生笑着推门进来,他刚才正好听到顺美说的话。
“宋医生,好久不见,昨晚麻烦你了。”纪顺美朝宋医生点了点头。
十年里,过着最底层的平民生活,身体不舒服了去药店买几片药,实在抗不住,去平民医院
排了长队拿输液卡,对这些,纪顺美早已经习惯了。
反倒是现在,似乎又回到那些当寄生虫时的日子,让她颇不适应。
纪家与宋家,这些年来虽少来往,但据说祖父那一辈时,曾一同出洋留过学。
“顺美,我们两家是旧交,你安心在这住着,医药费我给你打些折扣,你看这样可以吗?”
宋医生言语不多,却从来都很体贴。
顺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宋医生唤了她一声“顺美”,先示了亲近之意,她再拒绝,倒显得不通人情了。
顺美重新躺下休息。耿潇年跟宋医生一起走出来,宋医生叫住耿潇年。
“耿先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些话,我也不想瞒你。”
耿潇年停住脚步,看着宋医生,“你请讲。”
“纪小姐的病,表面看好像是身体出了问题,实则,是在心上。无论中西医,都认同一个道
理,人生气上火,所谓郁结攻心,便会生病。我不了解纪小姐这些年来的情况,如果你真想帮她
,就帮她了却了心病吧,这样才能治本,对于心病,我们医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宋医生说完,看着耿潇年。
耿潇年似在思考,沉默不语。
两人一直并立站着。
许久,耿潇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纪顺美的病房,点点头说:“我试
试看。”
前些天,送女儿去舞蹈学校的时候,隐约地,他看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乔依可。
他不敢确认,他也不想去确认。
他更不想让纪顺美知道。
他以为,十年的等待,已经足够漫长到极限了。
顺美等不到,或许便会死了心。
和十年前一样,他心存了幻想。
当年,他以为,乔依可离开,顺美便不会走,不会跟他离婚。
现在,他以为,乔依可不出现,顺美便会绝望,他也许会重新拥有机会。
他终于知道了,其实,他一直都是错的。
无论乔依可身在哪里,
她都在纪顺美的心上。
一直一直,
不曾变过。
那个位置,他再怎样觊觎,
也永远不会是他的。
第五十九节
乔依可总有这样的错觉。
在四十岁之前的某一个夜晚,辗转睡去。
再一醒来,一夜白头。
在她抵住了思念,心如沉水的那一刻,
她想,她的结局应该便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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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足够苍老。
她幻想着那个即将在四十岁之前到来的清晨。
白发红颜,诡异而残酷。
她幻想着用自己的一尺青丝,得到岁月的宽恕,
给那个她爱的人以宁静。
她不求她的爱人是多么幸福,她只希望她的爱人年华似流水,宁静无波澜。
年青时候,太多波折,轰轰烈烈的不仅是爱,亦有痛。
她不希望顺美再痛了。
而对自己,思念是身体里的病,时时发作,无药可医。
她忍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她愿意这样,像不可救药的苦行僧。
仿佛身体多痛一些,才能压抑住泛滥的思念。
乔依可却没有想到,四十岁之前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她却先见到了耿潇年。
她下课,他等在门外。
两人对视,表情僵硬。
没有惊喜,也没有仇恨。
岁月将所有的冲动,都一点一点地磨成了慢动作。
叫人疲惫到爱也无力,恨也无力的地步。
“我们谈谈。”耿潇年先开了口,随即看了乔依可一眼,转身往前走。
乔依可望着耿潇年的背影,一阵恍惚。
曾经,她以为再见面,她会杀了他。
可是隔了十年的光阴,
如今再看他萧索孤单的背影,她只剩下了怜悯。
想了想,乔依可跟上了耿潇年的脚步。
找了间安静的茶室坐下,耿潇年想要一壶茶,却被乔依可拒绝了。
“品茶应是知交好友,我跟你,还是免了。”
耿潇年愣了一下,挥挥手,打发走了伙计。
“顺美怎么了?”乔依可开门见山的问。
他找她,不会是因为十年前的夺妻之仇,更不可能来跟她忏悔十年前的那场报复。
他找她,只能是因为顺美。
他们爱着的同一个女人。
耿潇年见乔依可问得直接,倒一时无话,停了一会儿才说:“顺美病了。”
乔依可心头一震,面上却无甚表情。
耿潇年看着沉默不语的乔依可,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而是突然问:“你很恨我吧?
”
乔依可低头,喝了一口冰水。
冰凉冰凉的,划过同样冰凉的身体。
恨?乔依可在心底失笑。
当年,她抢了耿潇年的女人,耿潇年抓狂的找人抢了她的清白,他们之间,到底该是怎样一
笔帐?
她算了很多年,也没有算得清楚。
她因为他,而失去了清白。
可他却因为她,而失去了一个女人。
纠缠不清的一笔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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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累了,索性不算了。
耿潇年的心情也很复杂。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当年恨不得撕碎了她。
可过了十年他才明白,他跟顺美之间的问题,其实与她无关。
他却在十年前,无心伤了她,伤得还很重。
连带着,他在跟顺美离婚之后,又害了顺美苦苦等了十年。
心底充满了愧疚,语气上也软了许多。
“你放心,顺美只是小毛病,现在不碍事的,可是医生也说了,她长年郁结心头,再这样下
去,意志消沉,身体早晚会垮掉,而她的心结,乔依可,你该知道是什么。
十年前,顺美跟我离了婚,独自一人离开家,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我不停地给她钱,想
尽各种办法给她,她却拒绝我的每一分钱,她说,要像你一样自力更生,不过寄生虫的日子。我
不知道她的日子该有多难,我连想都无法想象。她从来没有吃过苦,可是为了你,她这十年吃的
苦,比别人的一辈子还要多。
乔依可,我承认,十年前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你怎样恨我都无所谓,可是,你不能
这样对顺美,十年前你惹了顺美却扔下她,十年后,你总要想办法去解开她的结,不然,你对得
起她孤单艰难的等了你十年吗?“
一口气说完,耿潇年拿出一张纸条,“这上面是医院的地址,你去看看她吧。”
乔依可只看了一眼字条,便站起身:“你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说着,转身便想离去。
“等等。”耿潇年突然喊住她。
乔依可停住,背对着耿潇年。
“有句话,我也一直想对你说。”耿潇年有些迟疑地慢慢说出,“十年前,我是叫手下人找
几个混混去吓吓你,那时候我也是气极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叫他们做那种事,不管你信不信,
我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可以继续恨我,是我害了你。”
轻轻叹一口气,耿潇年接着轻声说:“那两个人,后来都犯了事,一个被枪毙了,一个会在
监狱里待到死,希望这个消息,能让你安心些。”
“是你送他们进去的?”乔依可冷声问。
“是他们作恶太多,我只是帮他们快点得到报应。”耿潇年答。
乔依可顿了顿,说:“耿潇年,我现在心里没有恨,我不恨你,也不恨任何人,我自己种下
的因,我自己便要承担这结果。十年前,我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们,算是两清了,谁也不
欠谁的。”
说完,迈步离开,没有回头。
耿潇年一个人坐在茶室里,怅然若失。
乔依可的事,这十年也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今天能够说出来,心底也舒了一口气。
而对顺美,帮她找回乔依可,是他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了。
只是自己,他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
这些年,他努力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可是,他总是觉得很孤独。
他跟顺美在一起时,他烦她,厌她,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
可是,家却依然是家,不会让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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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他什么都不缺。
他却开始孤独了。
他知道,他会孤独一辈子,孤独到终老。
这,大概就是人生给他的,最大的惩罚吧。
他自嘲的想。
乔依可出门,便叫了车,直奔医院。
那地址,只看了一眼,便清晰的刻在她的脑海里。
顺美病了,她的顺美病了,这消息像锐利的开刃剑,刺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爱也好,愁也罢,她现在只想见到顺美。
哪怕只看上一眼。
她想知道顺美好好的。
她这么痛,就是希望顺美好好的。
她的顺美,不能再受伤了。
很快到了医院,找到了顺美的病房。
乔依可深吸一口气,手颤抖着推开门,鼓起勇气抬头望去,却看到只是一张空床。
顺美不在这里。
心又沉到了谷底。
去护士台打听,护士说:“纪小姐啊,她今天非要出院,刚才下楼去办手续了,这会儿,可
能已经走了。”
“她,病好了吗?”乔依可小心地问。
“嗯,不会再晕倒了。”护士回答。
乔依可呆住。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却因为没有见到而陡得失落。
愣了片刻,乔依可吸了一口气。
心里疼,生疼生疼的。
她的顺美,竟然晕倒过!
离开护士台,乔依可慢慢的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离开。
好不容易捱过几天,纪顺美在医院里实在待不下去了。
她原本也没有大病,只是需要休息,待在医院里,她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终于跟宋医生商量好,出院回家,她答应了宋医生,回家会好好休息。
临走时,宋医生留了名片给她,“顺美,以后如果哪里不舒服,找耿先生不方便的话,可以
直接找我。我们两家世交,我也厚着脸,算是你的世兄了。”
纪顺美感激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宋医生却笑着摇摇头,“顺美,你的样子已经告诉我,你在敷衍我。”
纪顺美轻笑,做医生的,果然都很敏感。
“宋世兄,这次谢谢你了。”纪顺美轻声道谢。
她喊他宋世兄,自然算是认下了这层关系。
宋医生了然一笑,目送她离开。
才一出医院的门,猛然想起,早间护士提醒过,走的时候去护士台拿口服的药。
纪顺美又急急的折回来,上楼去取药。
乔依可心不在焉的慢慢下楼。
纪顺美匆匆忙忙的往楼上走。
转角处,两人突然心神不宁,一低头一抬头间,同时看到了对方的脸。
朝思暮想的不曾老去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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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定格。
没有往昔,没有未来,没有那些纠缠不清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
她爱她,等她、念她、盼她。
她亦爱她,逃她,避她,却不能不想她。
她们是失了魔法的仙女,各自守候着只剩下一半的不完整的爱。
总要有这么一天,她们仍然要彼此遇见,
眼神碰撞处,花火般璀璨夺目,爱的神奇魔法,再次将她们淹没。
爱,只有完整的时候,才会美到极致。
悲欣交集,深深凝视。
无言亦如千言。
世间静默,宛若孤岛。
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颜色。
只剩下两个,深爱着彼此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