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殇 第一章 路险难兮独后来(1/2)
曾许诺·殇 第一章 路险难兮独后来
思念犹如毒草,日日啃噬着我
痛苦犹如利刃,夜夜切割着我
灼灼桃花盛开时,我的思念和痛苦无处可去
所以——
我卷起了漫天狂风、漫天黄沙
只是为了听一次你的心跳
* * *
赤宸把阿珩(heng)送到朝云峰,阿珩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赤宸离去,等赤宸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一回身就看到大哥和四哥都站在身后。
仲意急问道:“你记起赤宸了?”
阿珩满面羞红,讷讷不能言。
青阳问:“四处找你没找到,少昊怕出意外,已经回高辛了,你还打算去高辛吗?”
阿珩说:“要去,今日就走。”
青阳松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仲意问道:“那你和赤宸……”
阿珩低着头道:“四哥,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仲意点点头,温和地说:“去给母亲磕头辞行吧。”
阿珩向缬(xie)祖辞别后,带着烈阳离开了朝云峰。
她没有立即赶往五神山,而是先去了虞渊。
两百多年前,虞渊虽然万物不生,可在虞渊的外面有河流水潭,长着不少树木,如今却荒凉一片,寸草不生,只因有一个似狐似虎的大妖怪在此修行。
也不知道谁在外面栽种了一片桃林,竟然不惧干旱,长得郁郁葱葱,阻止了旱气蔓延。
每逢桃花盛开的日子,妖怪就会彻夜凄鸣,竖沙国的百姓在桃林中建了祭台,供奉他为獙(bi)君,祈求他不要把干旱带入竖沙国。
獙君日日夜夜都在虞渊修炼,早入了魔道。
可因为各种原因,知情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遮掩着虞渊附近有妖成魔的事情。
一只巨大的白鸟飞掠过漆黑的天空,飞入虞渊上空的黑雾中,盘旋几圈后,落在了黑黝黝的峭壁上。
阿珩从白鸟背上姗姗而下,笑对白鸟说:“谢谢烈阳了。”
白鸟变成了一个白衣童子,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五官异常地漂亮精致,双眸碧绿,一头齐腰长发根根皆白。
虞渊的恐怖令万物畏惧,阿珩和烈阳却没有丝毫不安,只是侧耳静听,从遥远的西方传来一声又一声悠长的厉鸣。
虞渊的黑雾像大海一样辽阔无边,却万物不生,獙君年年岁岁都守在黑雾深处。
阿珩眼中隐有泪光,对白衣童子说:“烈阳,叫他回来。”
烈阳张口长啸,声音粗嘎尖锐,和他漂亮精致的外表截然相反。
正在雾海深处飞翔的獙君,迟疑地停止了鸣叫,顺着烈阳的尖锐声音,飞向东方,很久之后,他看到黑雾中站立的人影,他们身上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他迟疑地放慢了速度,用力地嗅着,似乎在鉴别着真假,一瞬后,他突然一声欢喜地鸣叫,就要飞扑过去,可他又迟疑了。
因为日日夜夜待在虞渊中,他早已不是两百年前可爱美丽的狐狸,如今他全身都流着恶臭的脓液,獠牙凸出,整张脸扭曲得丑陋恐怖。
烈阳看阿獙居然想逃,猛地扑起,化回原身,落在他头上,一边嘎嘎叫着训斥,一边用翅膀扇来扇去。
阿獙被打得晕头转向,失去了主意,乖乖地飞到阿珩面前,羞窘地缩着身子,生怕自己身上的脓液沾染到阿珩身上,一张青面獠牙的脸上竟然满是局促和紧张。
阿珩蹲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管你是小妖阿獙,还是魔兽獙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飞天小狐狸。”
两百年漫长的等待,所有的寂寞和痛苦都在这一句话中消失殆尽。
阿獙的头靠在了阿珩怀里,泪水顺着脸颊一串串滚落。
“为什么要待在虞渊?
人家都说狐族聪明,你怎么一点不像狐族呢?
你可真是个傻子!”
阿珩抚摸着阿獙身上一个又一个的疮口,眼泪一颗又一颗落下。
阿獙虽然入了魔道,看着狰狞,其实心思很单纯,看阿珩伤心,他歪着脑袋瞅着阿珩,眼睛一眯,月亮一般弯弯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想逗阿珩开心。
阿珩依旧没有笑,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猛地一侧头,冲烈阳嘶吼一声,魔相毕现,很是恐怖。
烈阳一时不防,被吓得飞了起来,简直是鸟容失色。
阿獙十分得意,靠着阿珩,昂着头,吼吼地笑着,哈哈哈,烈阳也怕他了!
烈阳怒了,大叫一声,飞冲过来,一团又一团火球飞向阿獙,阿獙立即跑,两个家伙又像几百年前一样打闹在一起。
阿珩不禁破涕为笑,看他们戏耍累了,才笑着叫:“都过来,我们回高辛。”
烈阳翻了个白眼,因为对少昊没有好感,连带着对高辛也厌烦。
阿獙却是欢天喜地冲到阿珩身边,他压根儿不在乎去哪里,只要和阿珩、烈阳在一起就好。
七月末,正是映日荷花别样红时。
高辛多湖多河,百姓又普遍爱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碧叶亭亭如盖,荷花开满乡野。
阿珩已经两百多年未接触人世,带着阿獙和烈阳在夜间缓缓而行,既欣赏着人间的风景,也了解一下高辛如今的情况。
快到五神山时,少昊早接到消息,亲自来接她,未提赤宸的事情,只是问她一路可顺利。
阿珩搂着阿獙问:“能设法带我们去汤谷吗?
这些日子,我在深山里采集了一些药草,再加上汤谷的水,应该能把他身体上被魔气侵蚀的溃烂治疗好。”
汤谷是高辛的圣地,并不容易进入,何况如今阿獙被视作魔物。
少昊说:“没问题,我如今恰好奉父王之命在看守汤谷。”
阿珩很是诧异,汤谷在荒无人烟的天之尽头,守卫汤谷等于变相的流放,她看少昊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其中原委。
夜深人静时,阿珩领着阿獙去了汤谷。
汤谷水是日出之水,天下至净之水。
阿獙一碰到汤谷水,就痛得全身痉挛,阿珩和烈阳一左一右抱着他,阿珩像是哄小孩一般,轻声哼着歌谣,低声说:“乖阿獙,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
一盏茶后,阿珩才让阿獙离开了汤谷水,阿獙已经痛得虚脱,烈阳看着人小,力气却十分大,把阿獙扛到九株扶桑树组成的“岛屿”上。
阿獙痛得直打哆嗦,少昊把手放在它的额头,属于水灵的温柔力量渐渐安抚了身上的疼痛,它沉沉睡去。
烈阳看没他的事情了,变回鸟形,缩到树叶深处打瞌睡去了。
阿珩提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盛着熬好的药,开始给阿獙上药。
少昊静坐于月下,抚着琴。
琴声温和,牵引着阿獙体内的灵力来吸纳药性。
阿珩上完药后,洗净手,坐到少昊身旁。
少昊淡淡一笑,继续信手拨琴。
扶桑花艳红如火,像一盏盏火红的小灯笼垂满枝头,少昊一身白衣,端坐于树下,气态端雅,连月光都在他身前散去了清寒。
可是这样一个才华盖世、志比天高的人却被贬谪在荒无人烟的天之尽头看守汤谷。
阿珩轻声问:“我记得两百年前,你和父王的关系正趋于缓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做了什么让父王厌恶你至此?”
少昊停止了弹琴,“你掉下虞渊后,珞迦重伤炎灷(zhuan),炎灷的身体被藏进神农古阵中。
赤宸失去了最大的阻挠,开始一切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也许你已经听说,两百年内,被他灭门的家族就有几十户。
在他的血腥政策下,神农的旧制被彻底打碎,如今的神农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十分繁荣昌盛。
看到神农的变革,我一时心急,想通过手中的军队来强行推动高辛的改革,在宴龙他们的谏言下,父王震怒,认为我有篡位之心,勒令我远离朝事,命我看守汤谷。”
阿珩问:“宴龙不是失去了一只手吗?”
“宴龙失去了一只手后功力大减,如果换成别的父亲,也许就不会再看重一个半废之人,可我的父王向来重情,反倒越发怜惜宴龙。
这些年,时常对臣子说,‘所有儿子中,宴龙最像年轻时的他’,臣子们大都明白了父王的意思。”
少昊叹了口气,神色落寞,“父王性格温柔多情,喜欢美人的歌舞、才子的诗赋,我的确不像他,令他很失望。
再加上父王约略知道承华殿内的轩辕妭(ba)是假的,所以我对他而言已经一无是处。”
“那你就甘心守着荒凉的汤谷,等着宴龙登基?”
少昊微微而笑,“当然不可能,宴龙登基之日不仅仅是我的死期,也是高辛族的死期,我死事小,族灭——绝对不行!”
“那你的打算是……”
少昊的微笑中渗出了冷意,“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从盘古大帝到现今,高辛族已经几万年的历史,宫闱斗争层出不穷,验毒的神器十分齐备,没有任何毒药能躲过,也许只有尝遍百草、以身试毒的神农王有法子。
所以,我想请你为我配制一份药,可以躲避过所有神器宝物的检查,不需要夺取对方的性命,只是要让他渐渐虚弱,直到卧病不起。”
阿珩明白了少昊的意思,他是想逼高辛王退位。
阿珩沉默不语。
少昊说:“父王的五神军上千年来过的日子过于安逸,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足为虑。
宴龙虽然掌控着常曦和白虎两部,但四部中战斗力最强的是我的嫡系青龙部,在诺奈的帮助下,羲和部也已经完全归顺于我。
如果强行兵变,不是不可,但我不想动武,如果兵变,就是彻底撕破了脸,必须要以一方的死亡为完结,否则即使我答应,跟随我谋反的将军也不能安心。
阿珩,我不想伤到他,这是唯一的两全之法!”
少昊轻轻拨弄着琴弦,眼中有浓重的哀伤,“两千多年了,他时时刻刻提防着我逼宫篡位,其实我从没想过,我是真心想辅佐他,真心想做一个好儿子,可没想到终于走到今天,一切都成了真!也许以后的史官们会记录我狼子野心、早有反意,筹谋良久,终于起事,将来我若有儿子,都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只怕他也永不会谅解。
阿珩,我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我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宴龙他们把我逼到汤谷仍不肯罢休,这些年正在想方设法瓦解青龙部,如果我再无所作为,那些忠心耿耿跟随着我的人都会被宴龙害死,最终我也难逃一死!”
如果青龙部被瓦解了,即使诺奈再想帮少昊,羲和部也肯定不能支持一个注定会失败的王子,势必要为了自保,投靠宴龙。
阿珩思索了半晌后,低声说:“我明白你的困境,我答应你。”
纵然为天下不容,有一人能理解也足矣。
少昊心头的愁闷淡了,不禁重重握住了阿珩的手,“谢谢你!阿珩,我是真心想……”
阿珩轻轻把手抽出来,“何必客气?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新婚时定下的盟约吗?
我们是盟友,今日我为你做事,他日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
少昊是何等聪明,一点就透,明白阿珩已经想起了一切,也理解了阿珩的意思,心中滋味难言,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把手缩回袖中,淡淡问道:“你想起了一切?”
“嗯。”
阿珩脸色发红,带着几分愧疚,迟疑着想说什么,“我……”少昊温和地打断了她,笑道:“我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天快要亮了,你不方便久留,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阿獙。”
阿珩走了一程,回首眺望,月夜下,少昊端坐在火红的扶桑花中,面朝万顷碧波,白衣临风,琴声铿锵有力,削金断玉,奏的是一首即将君临天下的铁血激昂,却也是不归的寂寞。
如少昊所说,高辛王室有几万年的宫闱斗争经验,查验药性有一套很完整严密的流程,想要配制出避人耳目又恰到好处的毒药并不容易。
阿珩把《百草经注》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终于配制出了一味不完全符合少昊要求的药。
她把药交给少昊,“这个药只能说一半符合你的要求,这味药的主要成分是阿獙的鲜血,它能像虞渊一样缓慢吞噬神族的灵力,令人渐渐全身无力,行动不便。”
少昊问道:“有解药吗?”
“因为不算是毒药,自然也没有解药。
只要不持续下药,日子长了后,身体会自我修复,恢复健康。
按你的要求,一共配制了两份。”
少昊把药小心收好,“谢谢你。”
阿珩道:“我们是盟友,你只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
“一定!”
在少昊的安排下,阿珩的“病”开始渐渐减轻,每次宫中医师看完病,都会恭喜少昊和阿珩,而随着宫中医师的恭喜声,大王子妃身体逐渐康复的消息传遍了宫廷内外。
虽然少昊已经是一个失势的王子,可阿珩仍旧是轩辕族唯一的王姬,自从她病好,大大小小的宴席请帖就接踵而来。
考虑到之前的“轩辕妭”已经缠绵病榻两百多年,阿珩也不敢立即就生龙活虎,很多宴席借口身子仍弱给推了,有些宴席却不能不去,因为她必须证明她是真正的轩辕妭。
高辛王后传召她入宫觐见,阿珩很清楚,这是要验明正身了。
她盛装打扮后,去拜见高辛王后。
车舆到了殿门就停下了,一旁的侍从笑着解释:“王子妃身体刚好,本该让车舆进殿,免得王子妃累着,可这是规矩,臣子们一到殿门就必须步行,陛下如今只给了二殿下特例,允许二殿下乘车觐见。”
宫中的侍从是这世上最会察言观色、欺软怕硬的角色,阿珩很是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看来高辛王真的很厌恶少昊,连带着她这个儿媳也一起厌恶。
她淡淡一笑,下了车舆,“我这么多年未给母后请安,未能尽孝,理当如此。”
宫殿很大,几乎占据了整座山头,阿珩又要赶时辰,只得一路急行。
待行到漪清园,高辛王后并不在。
侍女道:“王后正在梳洗,王子妃候着吧!”
高辛地处东南,气候温暖,即使冬季,也如北国的春天,夏天则酷热难耐。
虽然五神山位于大海中央,热气被海风阻挡,并不会很热,宫殿设计仍然承袭了高辛建筑避暑的特点。
漪清园就是如此,草木繁盛,处处皆水,或瀑布,或小溪,蜿蜒曲折,跌宕起伏,狭窄处不过尺许,宽阔处足可撑船。
阿珩等的时间长了,有些无聊,反正园子内无人,她就沿着溪流缓缓而行。
越往里走,景致越好,溪水两侧,山势时高时低,竹苞松茂,木秀草长,更有三五只仙鹤,踏着溪水觅食,步态飘逸,看到阿珩也不惧怕。
水岸深处,长着一片茂密的竹林,绿竹猗猗,层层如箦,一个白衣男子半倚半靠着半方石壁,沉沉酣睡,脸上搭着一册帛书。
在他身前不远的溪水中,四只鸳鸯游来游去,双双对对,悠然自得。
阿珩想回避,已经来不及,男子惊醒,身子动了动,脸上的书卷掉落,露出了面容,五官端雅,气度出尘,隔着幽幽竹影,潋潋光阴,恍若山中人兮。
阿珩看是少昊,不再回避,笑着上前。
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似怨恼被人惊醒了美梦,眉间带着不悦,只是侧脸,和少昊十成十的相像,可阿珩立即明白,不是少昊!少昊喜怒不形于色,绝不可能任性任情到在此等小事上介怀。
听到足音,男子转过了脸,和少昊相似的五官,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男子只有水般的温柔风流,没有少昊山般的刚毅沉肃。
阿珩俯身请安,“父王。”
高辛王看着阿珩,想了一想,才明白她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阿珩不知道王后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敢乱说话,“儿臣进宫来拜见母后,母后正忙,我看溪边的景色好,就随意走走,不想惊扰了父王,求父王恕罪。”
高辛王道:“景色好?
怎么个好法?
回答得好,我就不治你的罪,回答得不好,连带着少昊治你们一个不敬的罪。”
阿珩含笑说:“这个园子的名字已经把此地景色的好处全道了出来,风平雨细无皱面,浥浥寒漪清客暑。”
高辛王淡淡道:“园子的名字是我取的,既然你喜欢这里,我就带你四处走走吧。
‘风平雨细’看似简单,可真正懂的人没几个,人心总是不愿意在平处看景。”
阿珩随在高辛王身侧,慢步而行,高辛王指着每处的景致细细说给她听,一块石头,几丛秋菊都有来历。
阿珩自幼和仲意亲厚,仲意是诗词歌舞、花鸟虫鱼无有不通,连带着阿珩也对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了解颇多,后来又学了《百草经注》,对花草可谓精通,和高辛王一路谈来,言语切合,令高辛王只觉遇见了知音,心中暗喜。
高辛王突然问:“为什么会病了两百年?”
这个问题,少昊早给了她现成的答案,可此时,面对着这个温和得完全不像个帝王的人,阿珩竟然回答不出来。
而沉默的时间越长,阿珩越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甚至连少昊准备的完美说辞都无法再用上,阿珩局促不安,紧张得掌心冒汗。
高辛王看她一直没有回答,不但没有介意,反而很是喜欢,微微一笑说:“说来也是可笑,高辛王室注重礼仪,推崇优美雅致的东西,我又是其中的翘楚,从小自负仪容才华,不管是一丛花,还是一个女子,都总是要最美,有时候,连对臣子都会以貌取人,青睐那些容貌出众、言谈雅致的臣子。
所有儿子中,少昊和我长得最相像,他又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我心怜惜他,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几乎手把着手教导他一切,可他越长大越陌生,你和他……”高辛王摇摇头,“并不相配。”
阿珩又是惊,又是怕,全身僵硬,冷汗涔涔而下。
高辛王轻叹了口气,眉间有无可排解的悒郁愁思,“可这王室里,又有几个相配的夫妻呢?
不过是你哄着我,我骗着你,表面上的花团锦簇。”
阿珩这才松了口气,全身恢复了知觉。
高辛王坐到了溪旁的石头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突然就觉得很累,提不起力气。”
指了指对面的石头,“你也坐吧!”
两个宫女匆匆而来,面色惶恐地向高辛王请罪,“王后还在等王子妃,奴婢找了好几圈,不想王子妃和陛下在一起。”
阿珩向高辛王告退,高辛王微微点了下头,示意让她离去。
阿珩走了老远,才敢偷偷回头,高辛王依旧静坐在溪旁,与水中的倒影互相凝视。
高辛王后见到阿珩,很是亲热,一直把她留到晚上,命她参加晚宴。
晚宴上王子妃、王姬全到了,借着闺阁中的各种小游戏试探着轩辕妭的真假。
轩辕妭本来就是真的,自然无惧她们的各种试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闹到深夜,要锁宫门时,宴席才不得不散。
轩辕妭走出殿门,侍卫驾着车舆而来,笑容满面。
她有点不解,掀开车帘,看到少昊坐于车内,忙跳上了车舆,“你怎么来了?”
少昊道:“你来了一天,我有点不放心。”
阿珩说:“母后试探了一天,应该已经确信我就是我。
对了,我今天碰到父王了。”
“他可好?”
“父王带我去看了他养的兰花,我赞他养得好,他刚开始以为我是敷衍奉承,后来听我一一道明缘由,看得出他是真开心。
父王和我走了一段路,就有些乏力,我……”阿珩停顿了一下,神色低落,“我觉得心里挺难受,他并不是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都好的好人。”
少昊说:“他是富贵风雅的翩翩公子,一直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欣赏书画歌舞,品谈花草虫鱼,以后的生活其实依旧和现在一样。”
真的会一样吗?
希望是吧!阿珩不再说话,少昊也默不作声。
车舆行到承华殿外,阿珩以为少昊要悄悄赶回汤谷,没想到少昊对她说:“今晚有贵客来看你,我不方便随你一块儿进去,你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府,到花房等我。
我会悄悄潜回府中,去花房找你。”
因为阿珩喜欢种植花草,少昊当年拆除屋宇,专门为阿珩建造了花房,看似是宠爱娇妻的奢侈举动,其实花房内有诺奈设置的各种机关,可以说是少昊避人耳目、谈论要事的密室。
阿珩苦笑,少昊真是被宴龙和高辛王逼得走投无路了,连回自己的府邸都要悄悄潜回,她没精打采地问:“我在高辛能有什么贵客?”
少昊神秘地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阿珩回到屋中,换下宫装,沐浴后又不慌不忙地吃了点消夜,这才拿起花篮剪刀,说要剪几朵新鲜的花,放在案头入睡,于是散步到花房。
花房内的林荫深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容貌清秀,温婉可人,她向阿珩行礼,“奴婢叫泣女,是诺奈将军的侍女,诺奈将军正在等候王子妃。”
原来是他!阿珩点点头,泣女在前方领路,倒比阿珩这个主人更熟悉此地的机关,看来诺奈十分信任她。
泣女看阿珩在暗中打量她,回头笑道:“王子妃是在奇怪奴婢的名字吗?
爹爹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家里一共生了九个姐妹,到奴婢时是第十个,爹爹差点想扔掉我,连名字都不给起。
因为吃不饱,日日哭泣,所有人就都叫奴婢泣女。
两百年前,奴婢受不了家中的虐待逃了出来,就要病死时,幸亏遇到诺奈将军,这才有了一个安身之处。
因为奴婢是个女子,不引人注意,这些年,奴婢常帮将军打掩护,来见大殿下。”
阿珩赞道:“诺奈自个儿拔尖出众,连他的侍女都万里挑一。”
泣女温婉一笑,为阿珩拉开了门,“将军就在里面,奴婢就不进去了。”
屋内坐着的两人听到声音都站了起来,一人正是容貌俊美、风姿飘逸的诺奈,另一人是个姿容普通的女子,看到阿珩,她揭下了脸上的人面蚕面具。
“云桑姐姐!”
阿珩大喜,冲过去一下抱住了云桑。
云桑更是激动,眼中泛起隐隐泪花,“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难过。”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云桑紧紧握着阿珩的手,上上下下看着阿珩,笑道:“真是你,我得赶紧给珞迦写信,让他不必再愧疚不安,这个傻小子这些年没少折磨自己。”
阿珩愣了一愣,才明白,“替我问他好。”
又笑问,“姐姐,你怎么来了呢?”
云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哼哼唧唧地说:“我在高辛已经住了有一段日子了。”
阿珩看看诺奈,抿着嘴偷笑。
云桑强自镇定地说:“赤宸那个混账逼我在紫金顶发誓,不得再干预朝政,否则将来尸骨无存!我留在神农也没什么事可做,来高辛转转有什么问题吗?”
阿珩忙摆手,“没问题,没问题!”
诺奈对阿珩行礼,“今日带云桑来,一是让她亲眼见见你,好安心;二是来求王子妃一件事情。”
云桑立即说:“我去看看少昊,怎么这么久都没来。”
说着话,她把人面蚕面具戴回脸上,出了密室。
诺奈请阿珩坐下,对阿珩说:“你别看云桑嘴里骂着赤宸,其实她早就明白赤宸是为她好。
因为炎灷的意外闭关,赤宸没了阻挠,在他的铁血手段下,几十年前神农局势已稳,可云桑在世上的血缘亲人只剩了神农王,王子妃也知道她的性子,做大姐做习惯了,总是事事不放心,事事要操心,忙着为别人考虑,把自己放在最后,我怎么劝,她都不忍心丢下神农王,洪江和珞迦他们又总是会来找云桑帮忙。
无奈下我就去找了赤宸,向他直陈了我对云桑的感情,希望云桑能过安宁的日子。
赤宸真不愧是大丈夫!竟然不惜自己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逼迫云桑在紫金顶发下毒誓再不干预朝政,看似冷血无情,却是真正为了云桑好,既逼得云桑割舍,又明确告诉珞迦他们云桑已无利用价值,不要再把云桑牵扯进权力斗争中。”
诺奈笑着长叹口气,“云桑这才被我强带来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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