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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下)西门庆梳笼李桂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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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用粗暴的手段和简朴的头脑处置惩罚完内部矛盾,又开始把生活圈子延伸到外部社会。

我们一定还记得这群狐朋狗友结拜的事吧,别忘了他们是“生死兄弟”,对于这些人来说,其中最能体现哥们义气的方式就是吃喝玩乐。这一天,轮到花子虚摆酒席、办茶会,他家就在西门庆的隔邻,当天的酒席置办的十分丰盛。其他人早就到了,看待用饭喝酒这样的事他们都是风雨无阻的,西门庆当天有事,直到下午才赶过来,这些人直等到他来,酒筵才正式开始,并部署西门庆坐了首席。两个,在席前弹奏着琵琶筝琴,歌喉宛转,舞态蹁跹,说不尽的梨园娇艳、色艺双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女乐也唱了两套曲子之后,她们放下乐器,走上前去叩头。西门庆召唤玳安,给二人每人二钱银子作为犒赏,她们谢过就退下了。他问东家花子虚道:“这两位姐儿尊姓?唱功确实不错。”没等东家答话,应伯爵插口道:“大官人真是朱紫多忘事,怎么不认识她们了?这弹筝的是花二哥的令翠(指被人包占的,翠,是之意。)——勾栏后巷的吴银儿,谁人谈琵琶的,就是我前几天说的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李桂姐,她姑妈就在你的贵寓(指老二李娇儿。),你如何说不认识?”西门庆笑道:“原来是她。我有六年没见到她了,没想到出落得如花似玉。”没一会儿,李桂姐来到酒桌上殷勤劝酒,出于职业习惯,说出的话都是情意绵绵的,让西门庆心花怒放,他就问:“你妈和你姐桂卿在家忙些什么?怎么不到我家探望一下你姑妈?”李桂姐说道:“我妈去年大病一场,到现在有半边身子也动不了,可能是脑血栓后遗症,只能被人扶着走路。我姐姐被一个客人包占了半年,经常要到客人的店里住,两三天都回不来一趟。家中无人,只靠我天天出来卖唱(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东风轻易度。卖笑生涯不易。),真是辛苦啊!平时也想去府里看看姑妈,可就是不得闲(我对这里的性事情者同样报以历史的同情,在谁人时代,许多是迫良为娼,她们没有选择的自由,或者是家庭的主营项目一代代往下传,李桂姐就是这种情况。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靠自己的身体赚钱,也是没措施的,实在比不劳而获者照旧庆幸的。可是这个问题极端庞大,社会污染了她们,她们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同样在迫害和抨击这个社会。兰陵笑笑生对她们是持严厉批判态度的,说她们“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毫无疑问,这句话说到了她们的骨头里。相识了后文的故事之后,您就会发现,李桂姐这句话言不由衷,如果没有利益,她们不会有时间去看她姑妈的。一个“利”字,就似乎写在她们脑门上一样。这个李桂姐是一个假话连篇、恬不知耻的非主流女人。)您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到我们那里走走(西门庆这一段时间忙着挣脱《水浒传》对他的困扰,他不想就那样被武松弄死,还想再活个几年。而且这一段时间忙着杀人纵火抢女人,忙着骗富婆掠夺其工业,确实很忙。不外这话不能说。)?什么时候让我姑妈回来看看我妈也好。”

西门庆看她说话灵巧,一团和气,就有几分迷恋之意,说道:“我今天约两个好朋侪送你回家,好欠好?”桂姐道:“不要哄我。您肯朱紫脚儿踏俺贱地?”西门庆说:“我不哄你。”于是从袖中里抽出汗巾、挑牙(一种首饰,可当牙签使用。)和香茶(一种饼状物,含有茉莉、槟榔、冰片等物,品味可除去异味、提神醒脑等。)盒儿,送给了桂姐。桂姐道:“什么时候去,我现在就让保儿回家通知一声,提前预备。”西门庆说:“这面散了,我们就起身走。”或许掌灯时分,西门庆约下谢希大、应伯爵,也不回家,一同奔李桂姐家而去。这时,作者对红灯区的形貌很有意思:陷人坑,土窖般暗开掘;**洞,囚牢般巧砌叠;检尸场,屠铺般明排列。整一味死温存活掠夺。招牌儿大字书者:买俏金,哥哥休扯;缠头锦,婆婆自接;卖花钱,姐姐不赊。

陷人坑,**洞,检尸场,顾名思义,就是指妓院,被比喻成土窖、囚牢和屠宰场,实在这三者是有顺序的,先是掉到土窖一般的陷阱里,让你不知不觉之间失去自由,然后又被转移到牢狱之中,让你着迷女色不能自拔,接着又被转移到屠宰场,一刀又一刀地割肉,光剩骨头的时候,就把你抛至荒田野外,确实形象。用色相疑惑,让你在飘飘似仙、模模糊糊之中,被洗劫一空,然后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喝你的髓,直到毫无使用价值了,一脚蹬开。可是你也不要怨恨,因为人家在大门口的招牌已经做了严正声明:买俏金(指嫖资),哥哥你准备富足,别想欠一个子儿。卖花钱(出卖色相和**的酬劳),姐姐我考究童叟无欺,现款生意业务,禁绝赊账。缠头锦[其时看歌伎演出,需要赠给她们财物,叫缠头、缠头锦或者缠头彩,到厥后这个词也有嫖资之意。在《琵琶行》中,谁人琵琶女正当红之时,“五陵幼年(长安四周有五座西汉天子陵寝,汉高祖的长陵,汉惠帝的安陵,汉景帝的阳陵,汉武帝的茂陵,汉昭帝的平陵,合成“五陵”。汉武帝修建茂陵时,把全国的富户迁到茂陵以利便控制,厥后这里成了富人区。《史记》中“游侠列传”中的郭解就是不想被迁徙,找卫青讲情,效果更引起汉武帝的反感和重视,点明要他来。五陵幼年,也是指富家子弟,争抢着给这个歌伎打赏。)争缠头,一曲红绡(念消。是一种丝织品。)不知数”,厥后崎岖潦倒了,就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了。这首诗里的缠头,就是指这个意思。]老鸨她一概不拒,完全笑纳。说实话我们确实明里掠夺,不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没人强迫你的公正生意业务。

一般男子都是乐颠颠地进去,大俗人西门庆更是这里的常客。西门庆等人送李桂姐到了门口,她姐姐李桂卿把他们迎进正堂,相互行礼,然后请她们妈妈出来参见。没一会儿,老虔婆(虔婆,一是指贼婆,是骂人话。二是指老鸨,的假母。而且起这个名词形象在“虔”与“钱”谐音,名至实归。)拄着手杖出来了,半边胳膊转动不得,可一见西门庆兴奋得不得了,说道:“天哪!天哪!是哪阵风把您这个朱紫吹来了?”西门庆笑道:“一直穷忙,没时间过来,老妈休怪。”虔婆又对应、谢二人说道:“您二位怎么也一直不外来呢?”伯爵说:“也是一直不得闲。今天花子虚家办茶会,遇见桂姐,因此和西门爹(等同于西门老爷。)一同送她回来。快拿酒来,我们要好好喝几杯。”虔婆请三位上座,一面付托上茶,一面部署酒席,很快灯烛点亮,酒肴齐全。李桂姐重新妆扮一番出来,在旁边陪坐,姐妹俩儿唱了一套曲子,殷勤劝酒。

觥筹交织之际,酒酣耳热之时,西门庆对李桂卿说道:“听说桂姐舞姿曼妙,而且南方散曲唱得好,何不请她唱一出儿,劝杯酒儿,让我两个兄弟开开眼。”应伯爵道:“我们可不敢劳她台端,如今就借大官人的光,洗耳恭听了。”那桂姐坐着只是笑,就是不启航。原来西门庆有心要梳笼(买的初夜权。)桂姐,因此用应、谢的名义纠缠她,有挑逗之意,可是李桂姐这些人从事特种职业,三教九流、大风大浪见得多了,颍悟绝人,冰雪智慧,一眼就看到了西门庆的骨髓里。桂卿在旁边说道:“我妹妹从小儿娇生惯养的,自来腼腆,从来不愿轻易地给谁演唱。”于是西门庆让玳安拿过来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这些钱不算什么,就当是给桂姐买胭脂的(在第七回中,西门庆想要攻破杨婆子的碉堡,先拿三十两银子出来,嘴里却说“这个不妥甚么,先与你老人家买盏茶吃,到明日娶过门时,还你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与你老人家为送终之资”。五两银子买点胭脂,三十两银子买盏茶吃,就按一两银子三百元人民币盘算,这脱手也够大方的了。各人由此能看出,西门庆在拜金主义的时代,之所以能如鱼得水,是有原因的,次次都用款子做开路先锋,打得这些物欲的仆从们丢盔卸甲。),改天再送几套品牌服装过来。”桂姐连忙起身谢了,让丫环收好,这才开始演唱。

我们一定要注意这几个动词:连忙、收好、这才。这几个稀松寻常的词语,在此情此景之下连用,发生了化学反映,可以说是入迷入化。为什么这样讲?我们说了,这些特殊职业女性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儿的绝世武功,西门庆一旦显露精彩心,李桂卿马上就抬高妹妹的身份,什么“娇生惯养,不轻易唱”之类,这不骗人吗?可是嫖客就喜欢这种诱骗,而且精神上还很受用。那面李桂姐也是玲珑的心肝,琉璃的肚肺,很是配合,自己只是笑,就是不动。可是一旦见到五两银子,“连忙”起身,让丫环“收好”,“这才”起身唱曲。一种被款子奴役的样子,活龙活现。

这李桂姐果真是色艺双全,名不虚传。不慌不忙,轻歌曼舞。举止从容,技压群芳。一曲未了,满座惊动。唱完,把西门庆喜欢得没入脚处,就是兴奋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也就是他兴奋得差点死翘翘了。他付托玳安先骑马回家,自己晚上就在李桂卿房里歇息一夜,他不走,实在就准备要梳笼李桂姐了,加上应伯爵和谢希大两人一力撺掇,他也就上了道儿了。

第二天,西门庆让小厮回家拿五十两银子和四件衣裳,要梳笼李桂姐。不知道其时人的思想状态究竟为何,李娇儿听说自己的丈夫要梳笼自己的侄女儿,兴奋坏了,连忙拿一锭大元宝给玳安,让他拿回去给桂姐打首饰,做衣服,部署酒席,可能这在其时习以为常,李娇儿不改本色,始终是把西门庆当嫖客看待吧。应伯爵、谢希大又约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过来,每人出点份子,为西门庆庆贺,虽然这点钱就是一点门面而已,大份儿钱都是西门庆出,天天大鱼大肉,吹弹歌舞,整喝了三天喜酒。作者不忘警告道:寄语富儿休暴殄,俭如良药可医贫。

文龙先生评论道:西门庆简直是把潘金莲和孟玉楼当看待啊!潘金莲或许是名副实在,孟玉楼岂不是太受冤枉?此等言语,最为伤人,怎能不让人和西门庆离心离德?看来不必等到西门庆死,早就会断定西门庆家族肯定是风骚云散的了局。

羡慕西门庆而又想效法西门庆的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肝肺腑?人遇到事情,总是想增强先见之明。唯独临到自己身上时,遇到的又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完全可以未卜先知,却总是视而不见,这是什么缘故呢?有人说:这是政府者迷。西门庆只是一畜牲而已,浏览不了高级的情爱也不算希奇。唯独希奇的是,看书之人,原来应该是旁观者清,也不能品味世情滋味,不能引以为鉴,只贪图片晌欢娱,其愚蠢顽劣之处,不是和西门庆如出一辙吗?若能置身事外,设想局中,旁人的是非,即可证明自己的得失。通过当前的言行,即可预料日后的休咎。

谁说闲书不能看?修身齐家之道,为人处事之方,全都在这些闲书之中了。没有这种看书要领,只是一味地纠缠在《金瓶梅》是不是**这些细枝末节上,不是舍本逐末了吗?

看不到大义所在,做舍本逐末之事,不是一人两人哪!文龙先生,您的担忧不是没有原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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