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1/2）

有人说好女人像块肥美的土地，撒下种子，就会长出茂盛的庄稼。可兰子不光是个好女人，而且照旧个天生的好母亲。她丰沛的奶水如藴藏在深山里的甘泉，把这个叫立秋的孩子喂养得白白胖胖。手脚如藕节般的立秋不到半岁，长得比一岁的毛毛还要结实、结实。

立秋这名字是莲娭毑起的，莲娭毑他把这个孙子当做心肝宝物，只要手有空闲，就抱着他逗乐。

在立秋满月酒席上，莲娭毑笑得一脸菊花似的对客人说：“我这孙伢子是立秋生的，好时辰呢，我就给他取名叫‘立秋’，秋后有饭呷，未来一定大有前程！”

这些话让大媳妇香秀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嘴巴翘得可以挂只夜壶。

桃子的公公六十大寿，兰子抱着嫩毛毛和兆明一道去住了两天。

雄心是第一次看到兰子的丈夫兆明，很是客套。桃子虽然听兰子零琐屑碎说过兆明一些不是，但总归是自己的妹夫，所以也未怠慢，好酒佳肴服侍着。兆明酒量不大，却偏偏喜欢贪酒，兰子欠好劝阻，可兆明酒后除了天南地北的瞎吹，还说起打牌赌钱中的事，没有个正形，把兰子气得喉咙里“咕咚咕咚”的。

桃子劝兰子莫与自己的男子顶针，又悄悄告诉她：现在日本兵快不行哒，他们像红了眼睛的疯狗，见人就杀，你们要多预防点。

一回家，兰子将要多预防日本兵的事对婆婆莲娭毑说了，各人一商量，决议在后山半山腰的树林里挖个藏人的洞。

榜爹召集两个儿子、玉梅婶子的老公云鹏及就近住着的几个男子上山挖洞。

挖了好几天，才挖出一个能藏一、二十人的“喇叭”形的洞。新土倾倒在半山坡上的低凹处，上面再撒些枯叶杂草，不走近基础看不出这里有个洞。

兰子送茶水时说，应该再挖深一些。可他们都说田里遭旱，要车水灌田。香秀得知挖洞是兰子出的主意时，心里不痛快，不让兆新来了。榜爹没法，连自己的儿子都拢不住，大伙说散就散了。

挖了山洞后，兰子反倒心里更不踏实，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敢往深处想。

趁兆明去碾米，兰子抱着立秋找到继茂。

“继茂哥，这两天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会不会出么哩事呀?”兰子感受继茂是村里最有看法、最懂她，也是她最信任的男子。她把桃子姐的话原原本当地告诉了他。

继茂望着兰子有点走神。兰子生了毛毛后，高挑的身子变得丰盈了，脸上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越发水灵，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用手在毛毛脸上摸了一下，说：“应该不会有么哩事吧，一说起日本兵，你可能想起了去年发生的事，心里才不舒服的。不外现在这浊世，照旧多注意点好。”

兰子听了继茂的话，心里舒畅了不少。她笑笑说：“继茂哥，你也要多注意点啊！”

山外的消息陆陆续续传进村子，也传到兰子的耳朵里。这些消息既让人兴奋又让人紧张。

三猴子找到兆明，说前天晚上他在离这十几里远的莲花塅打牌，打到半夜，外面突然枪声大作。他们跑出来一看，随处是冲杀声和惨啼声，吓得他差点把尿屙到裤裆里。他顺着山坎边乱跑，绊到一个日本兵的死尸，一下摔到田沟里。幸亏自己摔在田沟里，要否则会被后面追上来的**打死，差点做了个冤屈鬼！

他说得让自己“啧啧”地伸出了舌头。

兰子见三猴子来找兆明，预计是没好事。她进到自己屋里，解开夹袄给毛毛喂奶，却被这还没长牙齿的嫩毛毛用力咬住了奶头，痛得她眼泪水都出来了。

这几天闷热，估摸是要下雨了。榜爹站在大门口，用手指甲剔着牙缝，看着阴森森的天说：“兆明呀，看晚上落雨不，如果不落雨，明天早点起来，到那八斗田车水，那块田快开裂哒。”

兰子将雪白的**塞回夹衣褂子里，扣子也没扣，将吃饱奶睡着了的毛毛放进摇篮。毛毛一晚上要吃三四次奶，屙湿了还要换尿布，兆明往床上一倒就打猪婆鼾，从没管过，兰子每晚只能稍稍眯会，她想抓紧这时间多睡会。

半夜里电闪雷鸣，兰子被雷声和毛毛的哭声惊醒。她点亮灯盏，听见窗外“噼噼叭叭”的下雨声，糊在窗户上的黄裱纸一泰半被飘雨打湿了。兰子将毛毛抱到床上，将奶头往他嘴里一塞，又睡着了。

天刚亮，毛毛又哭了起来，兰子抱起他，移到床边催尿。雨停了，兰子在吹口哨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枪声。

“兆明！兆明！快起来，外面打枪哒！”

兆明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也听到了枪声和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快！快躲到后山上去！”他一双光脚往外跑：“姆妈、爹爹！快起来，躲兵哒！”

兰子摸块小棉被包上毛毛跑出堂屋，兆明接过立秋，一家五口直奔后山。

洞里已挤了大巨细小二十多小我私家。因为下了一场暴雨，山上的雨水顺势流进了洞里，各人只有泡在齐膝盖深的水中。

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在兆明怀里抱着的毛毛那里受过这般惊吓？开始哭了起来。

兰子接过来给毛毛喂奶，可他把奶头顶出来。哭啼声越来越大，怎么哄也哄不住，这下把躲在洞里的所有人给急傻了。

香秀急得在水内里跺脚:“莫让你伢崽哭呀，否则我们都活不成哒！”

所有人都焦虑地望着兰子，枪声已经在山顶上响起。这时的兰子别无选择，她看了看各人，绝望中再次将奶头顶进毛毛的嘴里，并用双手牢牢捂住毛毛的脑壳，不让他发出一丝哭声……

等枪声远去，兆明抱过毛毛时，毛毛的粉红细嫩的脸已酿成了乌紫色，嘴巴紧闭，鼻孔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