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2/2）

望珍抱着细伢子回了外家。兰子叫来盛祖：“你去把继茂伯请来，屋里尚有几根杉树，让他给你爹爹准备一口棺材。”

继茂打着赤膊在禾场木凳上用斧头砍杉树，太阳下，脖子、后背的汗水往下流，把他裤头都浸湿了。兰子从玉梅婶子家提来一壶凉茶放在阶级上，对继茂说：“继茂哥，把你呷亏哒！”

继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眯着眼睛对兰子说：“兰子啊，你也莫心急，人都要走这步路的。”

“嗯呢，他死哒尚有口棺材睡，只怕等我死哒连口棺材都得呢。”兰子说。

现在封山育林抓得紧，砍根小杉树做锄柄都要批。

继茂笑笑：“莫这样说，你现在也不需要操谁人心。”

用桐油和谐的石膏粉在棺材上已刮了两遍。天气热，干得快，继茂准备再刮一遍就可以刷黑油漆了。

兆明躺在床上，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突然间，他发现一个高峻的黑影在床前晃来晃去，可是看不清那张脸。兆明心田恐惧万分，想跑，又挪不启航子，他想用手去抓，双手却被那黑影死死地摁住，使他无法转动。就在他拚命挣扎时，那黑影现出一张狂笑的脸：胡天龙！

“啊！啊！”

在禾场扫地的兰子和给棺材刮石膏粉的继茂听到这怪异的啼声，丢下手里的活，急遽跑进屋来。

此时的兆明一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脖子，眼睛像是要鼓得掉出来一样。

继茂看到这情景，心里发怵。他壮着胆子大吼一声：“你这是搞么哩！”

“啊……啊……天……天……”兆明将自己的脖子越扼越紧，已经发不作声音了。

继茂感受背后有股阴风飕飕的往脖子里灌，冰凉冰凉的。他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

兰子听到兆明口里吐出的“天”字时，心里马上明确了。她一下子哭作声来：“天龙表哥啊，你放过他吧！为了你，我已经恨哒他几十年，这也算是对他的报应啊……”

娘亲舅大，现在娘舅隔得远，又没音信。盛祖只能披麻戴孝到石山冲姨妈家去报丧，并顺路告诉在公社中学念书的弟弟顺生。

与盛祖同去的尚有东明，玉梅婶子要东明求亲家公用公社的电话给静儿报个信，叫她回家为她爹爹送葬行孝。

桃子身体欠好，走不得远路，只有打发卫伢崽来。卫伢崽跪在姨父兆明的灵前磕了三个响头后，又到姨妈眼前痛哭了一场。

“姨妈，姨父过世哒，我一分钱送礼，我帮姨父刻块墓碑吧！”卫伢崽暂时没有借到钱，背的布袋里装的是小铁锤和錾子。

兰子见到苦命的卫伢崽心酸落泪，再听到卫伢崽这么一说，心都碎了。

静儿获得爹爹去世的消息是第二天下午。她与小佘摸黑走到河滨，租了一只小划子过河后直往家里赶，等她赶到时，棺材已经铆上了铁钉，摆在禾场上，准备上山了。

她扑在棺材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当被人拉起时，她昏厥了已往，额头上碰出了一个鸡蛋大的肿块。

将兆明送上山后，兰子怎么也找不到卫伢崽。她只在后墙角上发现一块一尺五宽、四尺高，刻得淳厚憨厚的青石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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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世界上有鬼魅，实在鬼魅都藏在各自的心里。胡天龙的阴魂为什么要缠着兆明，只有兆明自己清楚，他当年置胡天龙于死地，不是出于正义和觉悟，而是出自良心的泯灭和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