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人生一大主题（1/1）
原来企图好了，董柳就在市五医院生孩子的，可就在要生的前几天，她们院里的产科出了事故，一个孕妇大出血死了，眷属搞了几十小我私家来闹了几天，启齿就要赔十万。那些来闹的人与死者并不沾亲带故，而是一帮专门吃了难饭的人，赔的钱要分一半给他们，没闹到钱一分不给。于是那帮人拼了命来闹，日夜不息。五医院随处贴满了口号，一些人举着死者的大幅像片整天守在医院大门口。“闹头”自称死者的娘舅，代表死者眷属出头谈判。医院不堪其扰，赔了五万二千块钱，事情才平息了。我去联系住院事项时正望见这种局势，心里凉了半截。产科主任说：“叫董柳到此外医院去生，我们科里的人手都软了。”我又到财政科去要支票，科长说：“你们自己先垫着，回来再报销，医院的帐上都空了。”
只好暂时决议到省妇幼保健院去，交了八百块钱，住了进去。预产的前一天医生通知我说：“还要交一千块钱。”我说：“怎么要这么多？”医生说：“她的情况很可能要剖腹产，万一大出血呢？要抢救要输血。”我一听“大出血”，脑壳中就“嗡嗡”地响，说：“有危险？”她说：“也没有那么危险，看你脸色都变了。”把催款单给我就去了。我问董柳怎么办，她说：“要这么多，要这么多？”我说：“存折上尚有钱没有，我去取出来，到时候真要输血，你说不输？”她说：“那钱还没到期，再说我照旧想留给孩子用的呢，他生下来冰箱肯定要买一个的。”又说：“花这么多钱，叫我回去怎么报销？钱就是我们财政科长的命，你要钱就是要他的命，那张脸真要人看的。”我说：“总不能说要了自己的命吧？”董柳照旧舍不得那笔钱，说：“还没到期呢。”岳母说：“你们城里人还少这点钱？”我说：“妈妈，城里也没有金矿挖。”岳母说：“不够我还带了点钱来了。”掏出一个手绢包，一层层打开，厚厚一叠都是伍元拾元一张的。我说：“哪有倒过来要您老人家钱的事？”岳母说：“那也有三百五十七块钱呢。”董柳叫道：“妈你赶忙把钱收起来，再不收我就不生了！”说着撑起身子要起来。我赶忙双手按住了说：“董柳你不兴奋你骂我打我几个耳光都可以，你腆着个肚子要到那里去？现在可不是使气的时候，要赌也别拿孩子赌！”她马上躺下去，口里说：“大为你叫个车来，我回院里去生，我就不相信遇到我那样倒霉，实在要遇到那是命。”我说：“董柳你别说这些山高水低的话！”又说：“妈妈你赶忙把钱包起来。”就冲了出去。
我骑车回到厅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向尹玉娥启齿说：“董柳她是剖腹产，要多交一千块钱，我一时也凑不上，能不能在你这里周转几天，就几天。”她受惊说：“剖腹产？那可要小心，那不是开顽笑的，要小心！我一个熟人的朋侪的妻子，就是……”我打断她说：“说不定今晚就要上手术台了，钱还没交呢。”她说：“差几多？一千？谁也没有这么多闲钱放在家里。”我说：“能不能到你家计财处长那里去通融一下，就算我私人乞贷。”她说：“我要是有钱放在那里，我现在就跑回去给你拿来。财政上的钱，谁敢动一根毫毛，动一根毫毛都是犯罪的事，除非你到马厅长那里去批张条子下来！财政上的纪律……”我没听下去就到了门外，回抵家里乱翻一气，把袜子一双双拆开，扔得满床都是，想找到那张存折，也没找到，气得我双手叉着腰站在那里把董柳狠狠地骂了几句。又到监察室去找莫瑞芹，她说：“你的忙我肯定是要帮的，一千块钱也不算什么大数。明天行吗？”我说：“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要动刀子了，如果真要输血……”小莫说：“我就到银行去取，你在大门口等我。”急遽去了。一会小莫来了说：“存折是在这里，没想到我先生他设了密码，我去取钱照旧柜台上告诉我的。明天上午我一早就送已往可以不？”我说：“谢谢了，谢谢了。”跳上单车就走。骑了不远我又转回来，问题还没解决！我很生董柳的气，把张存折看成命干什么！可她在这种份上，我又怎么能发作？到五医院去生算了，不见得就轮到我们又倒那血霉！我到小车队去找大徐，他说：“马厅长就要下班了，尚有半个小时，来得及吗？”我犹豫一下，盘算着旅程，大徐说：“走，大为咱们一块走。”上了车我说：“大徐你真是个哥们。”到了病房我说：“董柳你想走我们就走，车都来了。”岳母说：“这就要生了还走到那里去？我的女儿不走！”我急得跳脚，只以为脑壳里塞了几吨炸药，引信都点燃了，又手通了电似的恨不得就甩自己几个耳光，又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才解恨。董柳说：“妈妈你把那一千块钱给他。”岳母果真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来，。我说：“等一下。”飞跑到楼下，叫大徐赶忙回厅里。上来我问：“那里又来了钱？”岳母说：“适才董卉来了，拿了这一千块钱，说好是给孩子买工具的。”我说：“董柳你要你妹妹的钱干什么。她照旧个学生！”董柳说：“那肯定是任志强给她的。”我说：“那就更不能要了，任志强的钱，我要它干什么，还不知道他的钱哪来的，万一不清洁呢？他人为比我还低，还要抽好烟，他有清洁钱？”董柳说：“没有凭证不要乱说，这不是开顽笑的事。你先拿着交了再说。”我跺脚说：“不要，不要！”董柳说：“你实在不要我出了院报了帐还给他，争了这口硬气也只有这么多用。”我想想眼下没这钱还真迈不外这道坎去。什么叫一钱逼死英雄汉？我把钱接过来说：“那讲好了，报了帐就要还的。”
孩子总算平安问世，是剖腹产，取了个台甫叫池一波。孩子的出世改变了许多工具，首先就改变了我自己，也改变了董柳。就说我吧，我从小就苦惯了，现在这种不愁吃穿的生活已经足够。几多年来，我把那些屈从于身体几个敏感部位的欲求而贪得无厌的人都看成“猪人”，再加上“狗人”，都是动物中的低下者，是我心中极藐视的。董柳呢，对生活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此外护士找到有钱的男朋侪，穿上漂亮的衣服，她也不怎么羡慕。可对孩子吧，这样就不行了。董柳说：“我自己受一万个委屈，我都没关系，早就想通了，总比我在乡下好吧。对我一波呢，他受一点委屈我心里就扯着痛，真的有一根钢丝在扯着痛，我受委屈就是为了他不受委屈。”这样婴儿摇床，衣服，尿不湿等她都要买最好的，奶粉要买原装入口的婴儿奶粉，至少是能恩和力多精，国产物牌她看都不看一下。我说：“外国牌子贵几倍最多也就是个名。”她说：“我就花钱买这个名，我心里踏实，没亏着我一波。”有一次我假说能恩没有货，就买了伊利奶粉。她冲着我说：“男子，男子，男子呀！”一定要我马上去把能恩买回来。又说要买个冰箱。我说：“你也学会赶时髦了。”她说：“这都是最少的工具，我一波半夜要吃奶，我奶又不够，暂时冲奶粉，半天不凉，早冲好放在冰箱里，开水一烫就可以了。”就买了一台“万宝”冰箱，挤得屋子里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过来已往都要侧着身子。一波晚上爱哭，非要摇婴儿床才止哭，可楼下的人有了意见。以后一哭岳母就起来抱着往返地走，一边哼哼地唱着才行，还不能坐下来，坐下来抱着都哭。董柳说：“你看我一波好敏感，是坐是站他就知道了。”我说：“这样下去那怎么得了，三个大人都不要睡了。”董柳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一波他不应哭，他哭的权利都没有？谁有权利剥夺他哭的权利?”我说：“孩子是摇窝里惯坏的，让他哭两天，哭了也不抱，他知道没希望，就不哭了。”董柳允许试试，可真哭起来她照旧忍不住，自己爬起来抱着拍着。我说：“孩子你要跟他作斗争。”岳母说：“他刚生下来你要斗争他！他是田主照旧反革命?”董柳说：“你良心是黑的吧，黑良心的人还知道爱自己的儿子呢。所有的总共全部统统加起来才这么一个儿子，你还要斗争他。你要斗争他，我们就斗争你！”
董柳存了二千多块钱，原来以为孩子生下来可以撑一阵子的，可太多的工具要买，那点钱屁滚尿流般地去了。董柳望见别人用折叠式推车推了婴儿在外面晒太阳，马上要我陪她去买一辆回来。我说：“百把块钱半个多月的人为呢。”她说：“那我不管，别人孩子有的我一波也要有，你别以为他是小孩，看了别人有他没有，他心里也懂呢。我偏不信我一波比谁低一些。”我说：“一波他心里知道什么，他还会争强好胜？”她说：“要省我省我自己。”第二天她就去买了一辆回来。为了保证一波的需要，大人的一切都省到了极点。董柳以前去商场，总喜欢去看时装，偶然也买一件，现在她看都不看，直奔婴儿柜。吃吧，那些肉啊蛋啊我基本上都戒了，端上桌我只象征性吃一点，想省给董柳吃，她要喂奶。董柳的食量一下大了许多，剩几多菜她都全部扫到口里去，一边说：“发胖了就算了，有些人为保持身材不给孩子喂奶，我真的不明确，照旧做母亲的人？我还要那么好的身材干什么，只要我一波身体好就好。”
我从来没有感应过钱是个这么有用这么重要又这么好的工具。以前我想着钱除了满足那几个敏感部位的召唤，尚有什么用？一小我私家把钱看得太重，他的境界就高不到那里去。可现在我失去了说这种话的资格。钱醒目什么？什么都醒目，至少可以买能恩和力多精吧。我像睡醒了似的改变了对钱的感受，反而以为已往那样看不起钱，那是太矫情了。家里险些天天都等要钱急用，眼皮下面的这点事实在是火烧眉光，我那里还敢说看星星月亮，想远处的事情?我对生活的感受改变了，只有现实的，才是真实的。玩虚的不解决问题，能解决问题才是真的，这实在是没有措施的事情。钱真的是人生的一大主题，不平气不行啊！这么一来我倒有些纪念在办公室事情的那段时间，每次陪向导出去开会，会务上总找个名目发些钱，其时拿着还很别扭，现在如果有那真解决问题啊。世界上没有比钱更浅薄的工具了，可也没有比钱更深刻的工具了。人在世要解决那一大堆问题，解决问题就要钱这是怎么也绕不外去的硬原理，比合金钢还硬，这实在是没有措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