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1/2）

两人前后脚出了厨房，见推拿师正在用艾条给黎美静做悬灸，便各居一隅坐下静候。

孙菀心里有气，有心要揭黎美静的画皮，便问那推拿师：“她的风湿，不严重吧？”

推拿师实事求是道：“也不怎么严重，最近连着下了几天雨，有些阴潮，许多老人家或多或少都有点风湿痛。”

听他这么说，黎美静突然哼哼了起来，一双纹得歪歪扭扭的眉紧蹙着哼道：“哎哟，你这位师傅好会说凉爽话，不是痛在你身上，你虽然不晓得痛字怎么写了！”

说罢，又侧过脸白了眼孙菀：“什么叫不严重吧？你以为就这两天下雨痛一下就完了？你也不去看看咱家那老屋子，阴潮得跟鬼门关似的了，我有时候睡到半夜醒过来，都以为自己提前躺棺材里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天天都疼得睡不着觉，刀割似的！”

黎美静且说着，自觉委屈无限，眼泪说来就来，一点水光含在眼眶里久久不落，“我也是命苦，一辈子早及早，夜赶夜，做牛做马，养儿养女，熬干了心血到头来连套像样的屋子都住不上。我求的不多啊，就想要套干点、新点、亮堂点的屋子，哪怕是个鸽子笼呢？”

耳听她刚要到十万块又要讹屋子，孙菀腾地站了起来，气咻咻地就要启齿，卓临城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在自己的怀里，将她轻轻按坐了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岑寂。

他笑容温暖地顺着黎美静的话说：“您要实在不想住老屋，我帮您联系买家卖了，转头我和孙菀再添点钱，凑笔款子给您买套大点的电梯房，也不费什么周折的。”

黎美静听说要卖她的旧屋子，没再接茬，丧着脸，似乎注意力全在满身的疼痛里去了。

等半个多小时的艾灸做完，卓临城忙带着忍耐良久的孙菀告辞。

黎美静伸了伸胳膊，像想起什么似的说：“等等。我去给你们装点豆角带走。”

孙菀简直忍无可忍，脱口而出：“不要！”

卓临城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对黎美静说：“您别动，我自己去后院拿。”

黎美静平白拿了女婿十万块，着实有些无以为报，在亲自装豆角这件事情上体现得很坚决。等到她磨磨蹭蹭装了几斤豆角回来时，孙菀的肝儿都憋疼了。

黎美静看都不看孙菀，讪笑着把那袋豆角递给卓临城：“我种的豆角又肥又甜，和市场上那些差异，孙菀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吃我煮海米豆角。”

孙菀使劲儿挣着被卓临城钳得死死的左手，见不是他的对手，伸出大拇指绝不留情地往食指上掐。

卓临城似乎完全不能明确她着急要走的心境，“哦”了一声，笑吟吟地向岳母大人请教：“海米豆角？听着新鲜，怎么做的？”

黎美静很满足这位女婿虚怀若谷的态度，几分自得地说：“这是她姥爷当年的当家菜，实在做起来不难，把豆角斜着切丝炒半熟，把泡好的海米放在炝过葱蒜的油里炸一下，炸出海鲜味儿后，加汤煮豆角就成，一定记得加白糖，去腥提鲜。”

孙菀一边忍受着黎美静的絮叨，一边奋不顾身地挣着，直挣得两人指缝里全是热汗，她终于在黎美静唠叨完的那一瞬抽脱手指，当下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中跟鞋铿锵有力地踩出几个字：

没、完、没、了、了、还！

*

孙菀站在卓临城的奥迪边，闷闷踢了轮胎一脚出气，车“滴”了一声，她一惊，抬头见是卓临城出门解了车锁，便黑着脸拉开后车门，二话不说地钻了进去。

卓临城一边跟推拿师聊着什么一边将他往副驾驶上延请，等到他二人上了车，孙菀才听见他们还在讨论黎美静的风湿病。

她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将头懒懒靠在车窗上，装起睡来。

一路的奔忙再加大动过怒气，乍然坐在凉爽舒适的车里，她满身放松了下来，沉沉倦意席卷而来，她显着很想就此睡了，心底某处又绷着根弦，怎么也不愿在他的车上体现得太大意了。

于是，她保持着眯一会儿觉又睁眼看下四周的状态。她朦朦胧胧的思绪随着他们的攀谈时起时伏，逐步的，那声音高了、远了、再也听不见了。她再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完全不听使唤，重重耷拉在下眼睑上，饶是如此，她照旧隐隐以为有一道意味庞大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像一根无形的细线，轻轻地绕着自己缠着。

这种感受让她以为自己照旧清醒的，甚至较之通常里，还要清醒。

孙菀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她半眯着眼睛看向车窗外，只见车子停在一片废墟里。前排的推拿师早已不见了踪影，卓临城靠坐在车头盖上，背对着她，望着夕阳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