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琐(2/2)
他在思量什么?我真的想不透。
“琴姨?”见我未应声,弘昼又试探地喊我一声。
“没什么,琴姨没看什么。”我转过头来,拉出一个微笑,回覆他说。
“哦。我还以为您看到什么好玩儿的呢……”他拉长了嗓音,显出一点失望。
“这园子里,若有什么好玩的,保准你第一个知道。”我逗他说。
“那是虽然。”他咧嘴,眯着眼睛笑,一脸自得。
“好啦。下学就过来这头,这坐了这么久了,你额娘该等急了,赶忙着已往寻她吧,嗯?”我拉他起身,帮他整整衣衫,嘱道。
“好嘞。那琴姨,弘昼他日再来看您。”他玲珑灵巧地答道。
才看着他蹦过门槛,我正要转头,却见到他又转了回来,扒着门,露出个脑门,对我灿然笑道,“下次我给您带好玩的。”
“好,我等着。”我颔首笑答。
听着他蹦兵跳走远,我心有感伤。
相对弘历不合年岁的成熟,我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他这样简简朴单,喜欢新鲜,嘴馋,贪玩,因为,这样会更快乐一点。
可是,人生没有转头路可走。一如但丁说过的,人生就像一支箭,不能转头,转头就意味着坠落。事到如今,没什么是可以更改的。
只是,这一路走来,我也许真的有做错些什么,然而我的心却从未曾错过。胤禛,这一点,你是清楚的,对差池?我突然感受自己并不那么确定。
这只是个寻常的夏夜,墨蓝奠穹上挂一弯皎洁上弦月,片片清凉银辉扬扬洒下,穿过地表燥热的空气,拂上苍苍的湖面和树木,落了一地迷离交织的疏淡光影。
半夜睡不着觉的我,借着月光来到湖边,点一笼驱蚊草,铺一张卷草席,躺着看星星。
仰望天宇众多,星河璀璨。倾闻烟熏清缈,蛙鸣寥寂。
看那一颗又一颗流星瞬然点亮夜空,我一次又一次重复许下那同一个心愿。
希望,人恒久。
“活该!竟敢湿了爷的鞋,明儿爷就把你这破湖给填了!”不远处,惊起一声怒骂,语声迷糊,辨不清是谁。
我坐起身来,循声看已往。
淡白月光下,有一人低着头,一手提一只酒坛子,另一手正扯着裤腿骂骂咧咧。
好一阵,他泄气地撒了扯裤腿的那支手,抚着额直起腰来,竟然是弘时。
他这是怎么了?我蹙眉暗问。
不欲多生是非,我悄悄藏起身形,看他歪歪斜斜走远了才出来。
他这一搅,坏了我观星的兴致,于是收收齐整工具,回屋。
思量着弘时的离奇行径,我一路笃志闲步而行。
转过这个墙角就是门口了,我敛神抬头看路。
树影扶疏之间,乍见一细长人形倒影,我的心突然咯噔一声,漏跳了半拍。
脚步放得极轻极轻,我一点一点,贴着墙根逐步、逐步靠近前去。
眼光越过砖墙,森森暮色中,我望见他。
霎时间,星月停动,虫鸟噤声。
这一刻,我简直都不会呼吸了。
那张脸……
是什么,可以把这个坚韧的灵魂折磨成这样子?
坚贞的眉宇深深锁着,严峻的面庞上刻着道道愁痕,清寒的瞳孔里黑魆魆一片,眼波静凝,比月光还要冷寂苍凉。
我默无声息,扣着墙垣站立,指尖湿滑,却不以为有痛。
夜茫茫,风杳杳,时间荒原上,伫两个木偶痴人。
说不清是谁先醒过来,抑或基础是同时。
我看到他严肃方正宛如大理石般的颜容像湖面上的光晕一样徐徐弥散、消逝。
最后,他扬起脸,带着几分从容,转身脱离,一步一步,节奏清晰持稳。
我有心喊他,可不知为什么又住了口,只悄悄看着他的身影徐徐淹没。
不管他是在为什么挣扎,我相信,假以时日,总会理清的,到那天,他一定会进来的。一定会的。
几日后,我在鸽棚找到弘时。
“琴姨。”他很礼貌地喊我。
我走已往,很顺手地捏起一把鸟食,托在掌心,送到鸽子眼前。
轻轻的啄咬落下,酥酥麻麻。
“为什么喜欢鸽子?”片晌,我问他。
他抚摸鸽身的手显着一震,没有答话。
“喜欢它们的纯洁照旧……喜欢它们的翅膀?”我莞尔笑问。
他转过脸来看我,眼中光影模糊,“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每小我私家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翅膀,可以飞,可以去拥有更辽阔奠和地。”我保持着微笑,幽幽作声。
“人,不行能有翅膀。”他冷冷对道。
“是。有太多工具是一早已注定了的。它们是鸽子,我们是人。生而为人,翅膀便成为我们可望不行即的一个所在,穷尽一生,也无可得……”
我淡淡吐着言词,中间微顿,尔后继续道,“然而这并不是说是人就失去了上天的时机。若善于借力,也能告竣目的的,长不来翅膀,扎一个孔明灯总不至太难吧?你说呢?”
“善于借力……”他喃喃低语。
我轻颔首。是个智慧的孩子,一点就破。
前几日,我相识到他醉酒的因由。
原来是胤禛派他去办差,效果因为手段太直接引来猛烈反映,闹得一团糟,并由此得了胤禛一顿痛责……
年轻人,做事有想法,但不懂变通,是极其寻常的。
胤禛会骂他,也是恨铁不成钢,急上心头。
我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很想能为胤禛做点什么,并不指望能替他分管几多烦忧,不外是这样一来自己几多会意安一点儿。
“鸽子是样好生灵,意志坚定,能越高山,跨江海,穿风雨雷电,岂论多远,不到目的地,就不会停止航行,除非,死亡。”手中鸟食清空,我拍拍手,退开一步,喟叹道。
他搭在鸽背上的手一动不动,低垂的长睫微微着,其下隐隐渗出些细碎的暗芒。
我知道他听进去了,复又启齿道,“好好照顾这些小家伙。我先走了,他日再叙。”
“好。”他低低答。
我出了门口,转过头来看他。仍是满面沉思。
是该好好想想的。我心道。
天徐徐凉了,银杏叶徐徐黄了,很快,又是另一个季节。
弘历困于宫闱,十四爷困于战线,胤禛困于朝堂,我的这个响,很清静,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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