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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她时常会记起他曾为她绾发梳妆,那么不经意地在她耳边逸出一声叹息;会记得自己虽精于琴乐书画,却极不擅长下棋,看久了棋局便管不住自己思绪溜到了那里,偏又喜欢拉着他对弈,而每一次他都市耐心地等着神游中的自己出子,直到天际发白;还会记起每一次过溪涧的那座巍巍不稳的吊桥,他总会习惯性地过来牵她的手,尔后在那一次——她沾酒微醉,情不自禁地在他身后念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乌发木剑,出双入对。不怪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名媛会羡慕——萧先生本就是这样神貌清明,超然若仙的男子呵!所以她不舍得——因为以后,便不会再遇见这样好的人了吧……
若非欠着父亲大人的恩,允许了他会入宫辅政,或许她与萧先生真已结成眷侣。然而究竟已经由了七年,幼年时许下的允许——单纯得将昙花一现的瞬间也看作了天长地久,而她又怎么可以奢望萧先生还要在这漫无止境的期待中惦念着自己?
脂砚始终说得那般轻淡如烟,司歆听着却有些急了,“那天子——”蓦然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她赶忙掩口调整了语气,尔后轻声问:“小姐又是如何看待天子的?”
意料之外地,脂砚笑了起来,不知是因古镜反照来的光太过斑斓照旧什么,那一瞬,她的眼里竟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眩惑之色,流光斜斜飞进了眼角,眉梢,堆成一种笑倾千江月的风骚——全全然不似从前谁人端庄温婉的她!尔后只见她将樱唇一抿,轻轻巧意地反问了一句:“司歆,你岂非也希望我在这里待一辈子?”
这如同野狱牢笼般的皇宫,岂可以,将她脂砚困一辈子?
是呵!七年的易容换声、垂帘听政,笑看了山河却也将仇怨深种!她真真已经累了,倦了,甚至是恐惧了……更未曾思量过,她会将自己的余生都埋在这样可怖的岁月里。
闲云野鹤,也有相依之伴。对于天子的情——谁人曾在绵延的秋雨里眼眶通红、声嘶力竭,让她握紧了拳头也克制不住自己无名指的狠狠抽痛的男子——认真可以长情?她或许也曾奢想过,又或许,实在早已经忘得彻底……
逢月末休朝之日。待鸾姬太后梳洗完毕后,檐上的雨露早已被日色蒸融干了。本是临夏之景,满苑的花卉几多都有了些诗兴的倦意。落在地上铺了一叠的紫云英也像刚刚睡醒,就那么醉靡靡地开在春景里,听太后莲步踩在上面更有的绵砾细响。
去昭阳殿时,天子却并不待在寝宫。脂砚有些疑惑,尔后转身往后苑的留瑾榭走去。
留瑾榭有成片的树阴离隔了阳光,又处在朝阴之地,比之外面湿气便重了许多。天子果真在那——如今他正枕着臂弯伏在眼前的石桌上,纤瘦的身体因怕冷而略微蜷缩,像在酣睡。古藤树盘缠的影子虚幽幽地拂在他脸上,遮住了,看不清他任何心情。
脂砚敛了脚步声徐徐朝他走近,还未走出几步却蓦然顿住,凤眼因陡来的恐慌而骤然睁大:他——他的脸色——怎么像死灰一样白?就似乎——睡在那里的,实在是一具死尸……
千真万确——天子的脸色,真真是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似乎连皮肤上也有——斑?不不,定是她眼花了!他照旧个孩子啊!孩子身上怎么可能会长斑?怎么可能会长——尸……斑?
古书有云:人死后若不连忙下葬,尸体上便会生斑,斑色褐中带青,取名“尸斑”。
脂砚的脊背上突地冒出了无数冷汗,伴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齐齐发作,这样肆无忌惮地将她整小我私家都丢进了无底的冰渊里去——手脚酷寒,明确是六月的天她的身体却在不行遏止地发着颤——耳朵里“嗡”了一声,似乎尚有什么嗜心的蛊虫咬得骨子“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