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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上,路人如潮,窃窃嬉笑着纷挤而至。脂砚远远地望已往,那于芸芸万众中央翩翩然而立、无需多余言笑便已风情自现的,正是天子夙婴。他的身边还站着许多未曾碰面的人,脸上堆满谦恭的笑,详尽地为他先容着当今市井的繁荣。
“如今的天子,认真是与黎民打成一片了吧。正好。正、好……”脂砚喃喃自语,心田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似乎最心爱的宝物被别人分享了去——是忍着气的不甘。
不经意间,天子朝她所在的偏向瞥去一眼,眸光一滞,“脂……砚?”显然惊讶于会在此地遇见她。即将嫁为人妻的女子,不是应该好好待在闺中凝思养性的吗?
脂砚朝他颔首示意,端着温雅的微笑悄悄地望着他疾步朝自己走近,尔后站定在身前,“唉,这么久没见你,朕快要相思成疾了。”他的眼里总有一种宠溺的笑,尔后略微倾身,贴近了她的耳朵暧昧隧道:“你呢,有没有想过朕?”照旧那样轻漫到近乎调笑的语气,内里的情意让人难辨真假。
那一瞬,脂砚的心里蓦然一阵没理由的恐慌,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也统统动摇起来,尔后本能地退步避开了他的亲近,“陛下……”她咬咬唇,没有说下去。
夙婴扬扬眉,像是可笑,“好怕羞吗?都已经——”他突然缄口,转而细细地端详起她的脸来,瞧久了,连眉头也拢在了一起,“你敷粉了?”他蓦然抬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冷厉的声音像在质问,同时指下用力,在她细薄的肌肤上捏出一道红痕。
此时身边的路人皆围聚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响,突然一声惊呼,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般,“啊呀——啊呀呀——这不是右大臣家的千金修脂砚么?从前的乌发尤物啊!怎么现在变得——变得这样难看?连头发都快掉光了呀!”
“她就是乌发尤物?!”又有一个难听逆耳的声音传来,语锋犀利如刃,“哈,瞧她从前那样心高气傲,谢绝了所有的求亲者只相中了人家萧先生!哈哈……我真当她是得了道成了仙呢,实在还不是凡人一个!也会变老,也会变丑!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伴着一阵阵猛烈的冷嘲热讽满满充斥在耳朵里,像无数根刺扎入了脂砚的脑穴,疼痛遍至全身,“不要……不要说了……”她狼狈地捂住耳朵,赫然抬眼的瞬间却瞧见了让她万念俱灰的一幕——
眼前的男子,谁人曾在她耳边软语呢喃,绕指结发同她许下天长地久的男子——正一步步退离而去,一直退到了海角,退到了天涯!望着她,眼里的荒原如同他的绝情,“不不不,朕忏悔了。朕怎么可能娶这样一个丑八怪……”
那样决绝的眼神才是最令她痛不欲生的疮痍呵!脑海里放肆的讥笑声越来越大,超出了心肺俱疲的负载,五脏六腑气血翻腾,蓦然喉口一甜,在胸口积淀太久的浊血已如饥似渴要喷涌而出,“咳、咳咳……”
脂砚慌忙用手捂住嘴,鲜红得发黑的血却已沿着指缝徐徐溢出来,滴至梳妆台上,沿着檀木纹脉晕染开,绽放成朵朵诡丽的瑾华……
“小姐!”正专心为她描眉的司歆恐慌地睁大了眼,“哐啷啷”——手中的脂粉盒应声落地,青红相间的颜彩艳生生地泼了满衣……
第十章岂待发铃蛊(1)
若尝相思千般苦,肝肠断,伊人也甘为君消得容颜憔悴。却不知,此时的天子正在京城最负盛名的水家绸庄分铺,悉心挑选着准备送给她的嫁衣。
“嗯哼。这匹,这匹,尚有这……”夙婴踱着步子沿途指过所有看上眼的精绣绸缎,直至眼花缭乱,索性大方地一挥袖子道:“不挑了。除了紫色的,其余的朕全要了。”
“陛下不喜欢紫色?”身边的侍从涎着脸笑嘻嘻地问。
夙婴扣指抵住下颌,笑而不答,眉头微拢又像在若有所思。
如今的天子换上一身用银丝绣着衣底蝠纹的藏蓝色便装,长发只用玉带稍微束起一络。偏他又生着一副感人的好样貌,无论哪个漠不关心的小行动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媚,啧。认真是个翩翩玉面郎啊!